“有劳了。”
楚留香没有拒绝,他拴好马绳坐在小小的矮凳上。
看得出粥摊生意非常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四五位客人上门了,老板忙里忙外,头上大汗淋漓,她用袖子擦拭着头上的汗水,脸上白一块灰一块显得滑稽又狼狈。
楚留香喝完粥后人并未离开,而是坐在矮凳上不知想些什么。
不到晌午,安小六的粥全部卖光了。
“公子,您是不是有事找我?”
安小六一边擦拭着桌凳,一边对楚留香说。
楚留香笑了笑:“姑娘何出此言呢。”
“直觉。”
“我确实找姑娘有些事情,”楚留香神色复杂地说,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破旧的黄纸包,“姑娘可还记得这个?”
“当然记得,这是我给公子的。”
“姑娘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痒粉,”安小六说,“只要沾了一点就会让人奇痒无比的痒粉,水冲不掉擦不掉,只能等待药效自己消失……不好用吗?”
“好用,非常好用,”楚留香苦笑,“它甚至让一个本已死去的人重新坐了起来。”
“!!!”
那日,楚留香与安小六分开一路向南驶向闽南。
他的目的是找到盗取神水宫失窃的剧毒“天一神水”,并抓住这个利用“天一神水”残害武林中人、掀起江湖纷争的幕后真凶。
而这一切,都与一个叫天枫十四郎的东瀛人有莫大的关系。
就像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好人最终会战胜坏人。
楚留香也找到了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妙僧无花。
无花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是楚留香的朋友,也是楚留香敬重的人。
两人在夜色中打了一架,又叭叭说了许多话。
楚留香激动的眼眶微湿,因为无花在犯下弥天大错后自裁谢罪,并在死前说:
[“我并不是不敢去面对他们,我只是不屑在那种卑践的人面前低头而已。
“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总是个高贵的人,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高贵得多,楚留香,这点你承认吗?”]
——承认,我当然承认。
楚留香抱着无花的尸体坐在地上久久不语,在他的心里无花是高洁的,他用自己的死洗去了生前所有的罪恶,他依然是那个一尘不染的妙僧无花。
晚风习习。
心中倍感悲哀的楚留香放下无花,起身的一刻,楚留香怀里滑出一个又旧又破的黄纸包。
松松垮垮的纸包一路饱受颠簸,在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互殴后,它已逼近散架的边缘。
楚留香弯腰将它捡起的瞬间,纸包彻底散开,白色的药粉撒的到处都是。
无花身上最多。
楚留香连忙清扫无花身上的粉尘,不忍让粉尘玷污好友的干净的身体。
然后……楚留香觉得手有点痒。
再然后,他怀里的无花动了动、又动了动。
楚留香左手挠右手、右手挠左手。
只见幽暗的灯火中,断了气的无花也在挠,挠挠脸、又挠挠脖子、挠挠手臂……
一阵冷风袭来,他坐起来了!
第17章
很难形容楚留香当时的感觉。
就好像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一块饴糖,他咽下去后又告诉他那是一块粪便。
在楚留香心里,“死而复生”的无花就是一颗裹在饴糖里的“羊屎蛋”。
他虽然活了,在楚留香心里却死了。
……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搞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安小六奇怪地说,“他既然没死,公子将他抓起来便是。”
安小六不知道楚留香说的是谁,但堂堂盗帅总不会连个人都抓不住吧。
楚留香却没有说话。
安小六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人没抓住?”
楚留香笑容更加苦涩:
“此事说来话长,人抓住了,押解的途中他又跑了。”
无花诈死败露后,楚留香亲自封其穴道,将他送到名捕神鹰手中。
那天他心情极为不好,将人交给神鹰后骑马匆匆离开。
神鹰武功不弱,耳力更是无人能及,何况当日还有诸多武林高手。
楚留香也没想到神鹰亲自坐阵,居然没把人看住。
无花轻松摆脱了神鹰的绳索,当天晚上便跑得无影无踪。
临走前甚至放话:“楚留香,最终还是我赢了,这一次你休想再抓住我!”
气得神鹰老爷子深夜站在屋顶破口大骂。
楚留香充满歉意地说:
“姑娘当日赠我痒粉,此事在下虽未声张,可难保有人看到……”
安小六沉默片刻:
“公子说了那么多,却没有告诉我你是何人,那个有可能来报复我的武功高手又是何人?”
虽然我已经大致猜出来了,但每次装不知道还是挺痛苦的。
楚留香一怔,微笑道:“我的身份姑娘不是早就知晓了吗。”
他实在是个很聪明很敏感的人,狗哥要是有这份敏锐,安小六也不必天天担心他会被人卖掉。
“不过,”楚留香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许多,“那个可能会来报复姑娘的高手是无花,妙僧无花。”
“原来是他啊,我知道他,”安小六点点头,“多谢公子告知。”
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既没有露出恐惧,也没有表示担忧。
“说到底,是在下连累了姑娘。”
安小六摇头:“无事,他若来就来吧。”
除了在我本已很糟糕的名声上雪上加霜,还能有什么呢?我已经看开了。
“武林你六姐”心平气和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