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两个碗去找安小六。
姐弟俩坐在骡车的石头上埋头吃面,一如许多年前。
时间好像遗忘了姊姊,财神也是……
呃。
姊姊听不得这个。
又见安小六困顿的样子,关切道:“姊姊,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啊——”
安小六又打了一个哈欠。
“那姊姊吃完饭上车睡觉吧,我帮姊姊赶车,”狗哥道,“白师傅方才说要加快速度,除了跟着姊姊照顾丁不三的两个人,雪山弟子不许再坐车,要全部弃车骑马。”
“怎么回事,白师傅为何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安小六来了点精神。
莫非昨夜富贵儿提到的一老一少让白万剑发现了?
“耿师傅也是这样问的,白师傅说这一路顺利过头了,他心里不安,又说丁家人如此护短,丁不三落到他们手上,现在还没一个人找过来,着实蹊跷了些,让大家抓紧时间赶路,以免夜长梦多。”
狗哥重复着白万剑的话。
白万剑说话时没有避人,许多人都听到了,狗哥算不上偷听。
“原来如此,”安小六点头,感慨白万剑还怪敏锐的,“白师傅是对的,这一路的确是平顺过头了,警惕点没坏处,丁家人疯疯癫癫,和他们比起来,谢师傅都算好人了——”
谢烟客为人亦正亦邪,杀人至少有理有据——哪怕是强词夺理——属于正常人的做派。
丁氏兄弟,无论是老大丁不二,老二丁不三,还是老三丁不四,杀人完全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就像那日安小六坐在门口,丁不三因为没能杀成白万剑心情不爽,直接运功拍向她的天灵盖。
也就安小六内力深厚,换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脑袋都不知被拍到哪儿去了。
少年直接忽略姊姊那些疑似埋汰自己师父的话,回道:“我晓得了,姊姊你待会上车睡觉吧,我来收拾。”
“嗯。”
安小六含糊应了一声。
吃完饭把碗筷递给狗哥,直接爬上了骡车。
居然真就这么睡着了。
深夜,万籁俱静。
安小六还在睡梦中。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
【“一个为情郎牵肠挂肚的恋爱脑少女。”】
【“一个四处下药的阴狠恋爱脑老头。”】
【“一个意图杀掉所有雪山弟子的阴狠恋爱脑老头。”】
富贵儿这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醒脑。
白天睡饱睡足了的安小六倏然睁眼。
不过多时,富贵儿又说:
【“一个突然改主意前来杀你的恋爱脑老头。”】
【 “他来了,宿主小心。”】
眨眼的工夫,有人出现在她帐篷外面。
安小六屏气凝神,手中暴雨梨花钉蓄势待发。
然后……她闻到一股奇特的,令人头晕脑胀的气味。
居然是闷香。
这种香材质特殊,燃烧速度极快。
不消一刻,帐篷里的边边角角都染上了这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迷药味。
来人雄赳赳、气昂昂撩开安小六所住帐篷的布帘,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犯了三个致命错误。
其一,不该靠近这顶帐篷。
其二,不该让身体任何一个部位接触到这顶帐篷——哪怕一片脏兮兮、皱巴巴、沾满粉尘的布帘。
其三,不该在没有调查清楚目标的真实身份前动手。
于是……
“砰”一声响,他倒在了地上。
【“一个中毒昏厥的丁不四。”】
安小六翻身坐起,从被窝里摸出已经暖热了的夜明珠,在丁不四脸上照了照。
这是一张与丁不三极为相似的脸。
相似程度直逼狗哥和石中玉。
他的膝盖上插着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手指和掌心上接触布帘时沾上的粉末,头发和眉毛也有不少。
这些药粉无色无味,触感与灰尘相似,却是一种效果拔群的毒药。
若没有解药,他将在一个时辰后成为“一个死亡的丁不四”。
想着,安小六穿好趿拉在脚上的鞋子,带上自己的东西,走出帐篷。
月光皎洁。
旷野间,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白衣剑士。
担心丁氏兄弟上门寻仇,白万剑一早就制定了巡视任务,由他和耿万钟分别带领一众师弟师妹轮流值夜。
白万剑武功高强,率领的弟子身手着实寻常。
耿万钟本事不及白万剑,分给他的弟子却是矮子里拔出的高个。
尽管如此,这一晚负责值夜的弟子,还是不出意外的全部出了意外。
安小六一路走来见到了花万紫,柯万钧,王万仞……
以及……血泊中的耿万钟。
旁的雪山弟子在富贵儿那儿都是“一个昏迷的谁谁谁”,唯有耿万钟是“一个试图通风报信结果被石块砸破脑袋的耿万钟”。
他们中了丁不四的闷香。
这种香药效极强,扩散速度极快,在体内滞留时间长,即使在空旷的平原,吸入一点点也会头晕脑胀,昏昏沉沉。
若内力深厚,药效发作的速度大约能慢一点,可惜这些雪山弟子的内力……都不怎么样。
耿万钟倒下的位置,距离白万剑的帐篷只有七八丈,想来他是察觉到身体异常,打算冲到白万剑帐篷外示警,却被暗中窥视的丁不四用石块击中了后脑勺。
丁不四这一下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完全是奔着要耿万钟性命去的,但耿万钟运气不错,他在奔向帐篷时,已是中了闷香的状态,身体摇摇晃晃,脚步虚虚浮浮,居然误打误撞避开了要害,即使流了很多血,依然没有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