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明明不信鬼神,给他死人用过的东西,他还是会觉得晦气。
这是人之常情。
白万剑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姑娘说的是,也算我一份吧。”
他确实不该在店里与那老贼动手。
倘若换成更宽敞的空地,师弟们兴许就不会死,也不会连累店家。
他放下剑,施展轻功,双手将师弟的头颅从屋梁上捧下来。
当指尖触摸到师弟已经冰冷的脸颊,心中更加悲恸。
他的师弟何等年轻,明明是意气奋发的年纪,却再也看不到以后了。
这样想着,不禁潸然泪下。
白万剑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他背过身,擦掉眼泪,转头对安小六道:“让姑娘见笑了。”
安小六摇摇头:“遇到这种事,是个人都会难过,白大侠无须在意。”
白万剑抱拳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要如何处置丁不三,这老贼与我雪山派冤仇似海,倘若姑娘不需要这老贼,在下想带他回师门另行处置。”
“白大侠客气了,我叫安小六,至于他,”安小六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丁不三,“白大侠随意。”
“多谢安姑娘。”白万剑万分感激。
显然没有将面前的姑娘与大名鼎鼎的“瘟神”“瘟姬”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武林知道“瘟姬”的多不胜数,知道“瘟姬”本名“安小六”的人却少之又少。
随着江湖名人更迭换代,当年小有名气的“瘟煞鬼子”已经淡出了众人视线,不少人早已忘记或者压根不知道“瘟姬”这个称呼的由来。
安小六甚至听到有人信誓旦旦说,“‘瘟姬’本就姓温,乃山东八仙剑前掌门温仁厚的后人”。
被谢烟客好生取笑了一番。
白万剑脱下外袍,将两个师弟的尸体绑在一起背在身上,同时抱起受伤的师弟,对安小六说:
“安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安姑娘若无要紧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饭馆里出现这么多血,就算没有尸体,也会引来当地百姓的恐慌,官府派人上门只是时间问题。
江湖人与官府向来是江水不犯河水,倘若撞上衙门里的人,解释起来也是个麻烦。
安小六点点头。
她没有问白万剑要去何处,白万剑也没有问她要去哪里。
双方都对同行没什么兴趣。
唯有富贵儿愤愤不平:
【“没礼貌,人家彭一虎好歹还留个信物呢,你替他解决了丁不三,他连个表示都没有!还怀疑你是西域魔教的!西域魔教除了比你有钱,哪里比得上你!哪里比得上你!”】
难怪。
安小六了然,她觉得白万剑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感激是真的,不想扯上什么关系也是真的。
名门正派不想和魔教扯上关系倒也正常。
安小六不甚在意地将丁不三和白万剑的荷包放放在柜台后面,走到通往后院甬道的布帘前:
“白大侠,有缘再会。”
说完,头也不回地掀开了布帘。
然后……
她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吓得全身瘫软的男人。
正是饭馆的掌柜和店小二。
看到安小六,两人一慌。
“我,我们不是……”
安小六直接道:“钱在柜台上了,总共六百七十六两四钱,权当是那两位对店里的赔偿,若官府问起,还望二位周旋。”
刹那间,掌柜和小二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一个声音循环播放,六百七十六两!六百七十六两!
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二人精神为之一振。
连刚刚发生的血案都忘记了。
安小六见状,抬脚向后院走去。
阳光依然灿烂。
后院里空无一人,婆子不见了,骡车旁只有一个空矮凳。
地面的脚印十分凌乱。
想必是婆子在看守骡车时,听到前院出了命案,觉得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才仓惶离开的。
安小六掀开帘子,检查了一番车里的中年妇人。
人还是那个人,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是有人来过。
却在此时,后院柴房的门突然开了,清扫马厩的婆子从里面跑出来,见到安小六,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姑娘回来了,老婆子都看着呢,保证绝对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靠近过您的车。”
“是吗?”安小六将信将疑。
她并不认为婆子在撒谎,但这世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让一个人误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
【“确实有人来过。”】富贵儿忽然道。
会是谁呢?安小六垂下眼皮。
想着,她从荷包里又取了些钱递给婆子:“多谢大娘,这些钱您拿去吃酒吧。”
婆子推辞了两下,乐呵呵收下钱财。
忽然,富贵儿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疑神疑鬼的赏善罚恶使。”】
安小六觉得西北方向有人在看着自己,像是为了证明安小六的猜测,富贵儿又道:
【“两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疑神疑鬼的赏善罚恶使在看着你。”】
【“两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疑神疑鬼的赏善罚恶使欣赏地看着你。”】
“……”
第100章
在万福万寿园仆役们的眼中, 金灵芝是个奇怪的姑娘。
她用珍藏三十年的美酒招待两个酒鬼,三人在花园的亭子里喝得酩酊大醉,放声高歌。
她把价值连城的古玩珠宝卖掉用来接济金陵的友人,威胁对方不花光就绝交。
她说自己爱过两个人, 一个是地狱里的魔鬼, 一个是红尘里的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