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娘。
三年前安小六从蝙蝠岛带回来的众多姑娘中的一个。
因为鼻子特别灵敏且对药理针灸颇感兴趣,安小六闲下来便教她一些医药知识。
一年前, 西四娘正式拜安小六为师。
成了安小六的大弟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弟子。
学医是一件枯燥、在短时间内难以学有所成的事。
西四娘有天赋有兴趣,味嗅触听四感敏锐, 极大弥补了视觉上不足, 遗憾的是因为蝙蝠岛那段经历,她很排斥与陌生人接触。
行医用药需要经验积累, 家里没有那么多病人供她观摩学习。
这几日安小六生病,倒成了西四娘难得的实践机会。
安小六闻了闻碗里的药,用很重的鼻音说:“方子是对的,黄连可以用别的药代替。”
“用什么?”女人诚实地问。
她所会的一切源于安小六,在没办法通过阅读医书自学的前提下,师父的授课就显得至关重要。
“普通的莲心即可,”安小六深吸一口气,将这碗配方苦到极致的药汤一饮而尽,用沙哑的声音评价道,“煎药的火稍过了,下次用文火……比你这份药用的火再小些。”
“弟子明白了。”
西四娘接过汤碗,凄美恐怖的的头颅微微颔首,仿佛是严谨认真的学者。
午时初刻,雨渐渐停了。
安小六打开窗户,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稍近些是一间歪歪扭扭、附近寸草不生的瓦房。
这是安小六以前养毒虫的自建房,因为一砖一瓦都是姐弟俩的心血,索性就这么留了下来。
三年多前,她从蝙蝠岛带回来很多女孩子,因为家里住不开,暂时安顿在彭一虎闲置的别业,她则在金陵城贴了一张告示招工建房。
当时临近年关,附近的泥瓦匠回乡过年了,响应的人寥寥无几,真正开工是次年春天。
女孩子们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可安小六想既然决定盖新房,那就盖个好的。
“富贵山庄”就此诞生。
现在的安小六衣食无忧。
她用从莫老头那赚到的金条建了气派的大房子,用朝廷的赏金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有大片的土地用来种药、养虫子,身边还有数不清的漂亮姑娘与她作伴——自从她确定了新家叫“富贵山庄”,富贵儿也不骂她“穷鬼”了。
她似乎实现了富贵儿口中的“制药自由”,但心里总觉得少些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粗嘎的谩骂声。
伴随富贵儿四平八稳的“一个气急败坏的谢烟客”“一个大智若愚的石中坚”,树丛闪过两道急快的身影。
“臭小子,我让你躲,我让你躲——”
骂骂咧咧的老人青袍短须,手中挥舞着一根刚发芽的柳条,抽打着高大英武的年轻人。
二人皆是当世少见的轻功高手,追逐中脚尖擦过新叶而树枝不颤。
“师父,您别生气,我不躲了。”
年轻人憨直望着老人,真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老人暴跳如雷,他狠抽柳条,甩得只剩残影的柳条看似凶猛,却刚好擦过年轻人的身体,并未真正打在他身上:
“混账东西,你才学了多少皮毛就敢小瞧老夫?”
“我没有……”
“那你可知错?”
“我不知道哇。”
……
这一幕着实有些好笑。
安小六也确实笑了。
她声音极轻,还是惊动了稍远处的师徒,一老一少不约而同扭头。
年轻人惊喜万分:
“姊姊?!”
他一跃而起,几个起落来到安小六身前,脑袋竟是快要抵上窗顶。
“狗哥。”
安小六微笑唤着年轻人,眼神很柔和。
“姊姊,你几时醒了?身体好些了吗?师父传了我一套特别有意思的掌法,我昨天才掌握要领,等姊姊好了我练给你看。”
年轻人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
“哎呀,姊姊还在生病呢——”
“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安小六声音略显沙哑,“狗哥,你做了什么,谢前辈因何生这么大的气?”
“我也在纳闷呢,”狗哥茫然道,“这段时间师父一直指点我武功,实在辛苦,我让师父休息,师父就生气了——”
随后而来的老人不阴不阳道:“老夫哪里敢生气,石少侠厉害得紧,谢某人已经不配成为他的对手了,哼!”
他又怎么了?
安小六顿感疑惑。
【“嘻,谢老头用七成功力没打过你弟弟,准备全力以赴挽回颜面被你弟弟以‘师父年纪大了该多休息’给拒了,现在正在无能狂怒呢。”】
富贵儿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祂的说话明明没什么起伏,却莫名有种活灵活现的机灵劲儿。
安小六看向一无所知的狗哥——
昔日侯监集瘦瘦小小的男孩,如今高出谢烟客一头,身材强壮结实,武功也跻身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
唯有眉宇间的率真憨直,泄露他的真实年纪。
安小六不由想到许久没有消息的王怜花。
二人初见时,对方不过是狗哥现在这般年纪。
王怜花心思缜密、狡黠如狐,狗哥斗大的心眼儿至今凑不够一筐。
“姊姊,”少年困惑望着安小六,一双清澈如水,“姊姊为何看我?”
安小六似有所思,她收回目光,口中道:“吃午饭了吗?”
这几日她卧病在床,担心过病给其他人,尽量减少与旁人见面,也不常见少年。
狗哥随口回道:“还没呢,我和师父都没吃呢,姊姊要和我们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