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番外(74)
只见一个身着大红官服的瘦削男子匆匆入殿。
按官职排序,他原本都站到殿外的月台上去了。
景隆帝端坐在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摆摆手示意张衍庆奏本。
当下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但众人的目光却心照不宣地冲永嗔而去。
这纷纷扰扰、闹了数月的十七皇子与户部主事“迷案”,就在今日见真章了!
虽然被喷了无数次,但永嗔还是第一次见喷子——哦,不,是御史张衍庆本人。
这张衍庆就跪在他左前方三步远的地方,原来是个矮小单薄的骨架,嗓门偏高却不够厚重——说话快了听起来声音就有点刺耳。
张衍庆已经噼里啪啦列到十七皇子“三十条大罪之第十七条,纵容近侍,与民争利”。
永嗔掩住嘴巴悄悄打了个呵欠——看这人写出来的东西,比听他说有趣多了。
景隆帝先还瞪了永嗔一眼,等张衍庆念到第二十七条“无端苛责母婢”之时,他自己也忍不住打呵欠了。
好在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抬头直视天颜的。
“臣请宣户部掌印主事李尚德、羽林军首领姜华进殿,当面剖白。”张衍庆最后声音发干,躬身上前,双手捧着奏本轻轻放在太监托过来的银盘里。
景隆帝只微微颔首。
皇帝也是人,他穿了三公斤重的礼服,心情很糟糕。
对于让他不得不穿礼服的始作俑者,一个李尚德,一个永嗔,景隆帝这会儿都没什么好脸色。
若论哪个更可恶?
自然该是李尚德。
毕竟此事是从李尚德处闹起来,以至于满朝议论,难以止住。
推波助澜的张衍庆也可恶!
景隆帝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做一个暴君,不能阻断言路,不能……
李尚德仍是一个黑胖子,不同的是,他如今是一个被打得连他妈都不认出来的黑胖子。
饶是永嗔胆大,一眼瞧见李尚德的脸,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黑胖子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
“皇上明鉴!臣这身上的伤,乃是五日前下值被人套麻袋打的。臣从那伙人中为首一人身上揪下此物……”李尚德因为脸上的伤,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他说着把袖中物小心放入太监捧来的银盘里,“臣不敢妄断,一切全凭皇上圣断。”
景隆帝瞄了一眼,不等那太监呈上来,就直接示意给羽林军首领姜华。
姜华忐忑地看了半响,又在手里颠来倒去摸了半天,才犹犹豫豫道:“回皇上,这、似乎、仿佛、可能、大概、好像……”他的声音低了八度,“是羽林军的腰牌。”
腰牌背面有名字的。
镀金铜牌,正面四个篆文,左“守卫”、右“随驾”,确系羽林卫的腰牌。
李尚德这会儿只捂着脸老老实实跪着,一副受害人姿态。
姜华左右为难。
张衍庆膝行上前一步,尖声道:“是与不是,皇上召这个羽林卫来一问便知!”
景隆帝又一点头,脸上毫无表情。
便有小太监快步退出,飞马宣见。
这是做好了套子的陷害。
既然凭空能安排一个打人的羽林卫出来,那日永嗔带去查检李尚德家的“假”羽林卫,自然也不难做成“真”羽林卫。
也许连永嗔字迹的调兵符都备好了呢。
自古与兵权有关的事情,就好比鱼腥味,沾上了一点就一辈子脱不掉。
只要帝王对臣下起了疑心。
哪怕只那么头发丝一般细微的一点疑心,就已经足够此人家破人亡。
景隆帝对众儿子,向来是比大臣还要严苛几分的。
能在大朝会上站到殿内的大臣权贵,十之八九不是凡辈。
这会儿都已心中有谱,只怕十七皇子这次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永嗔本人满不在乎,太子永湛却难免为幼弟担心。
因是大朝会,从天不亮便起,到如今日已正午,众人都是粒米未进。
太子永湛原有虚风之症,平素虽然劳累但饮食不缺,因此不大显出来。
这会儿大半日不曾进食,又兼担忧关切,他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心跳渐快、似有发慌之态。
虽然事前听永嗔计划的也算周密,事到临头,太子永湛难免关心则乱。
偏偏他不能开口——一旦他开口,事情便将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坠去。
永嗔原本好整以暇瞅着李尚德那张猪头脸发笑,视线掠过太子哥哥过分白皙的脸,不禁微微顿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上头景隆帝问道:“永嗔,平日数你话最多,今儿怎么老实了?”
永嗔笑道:“孔融尚知让梨,儿子今日让一让张御史与李主事又何妨?看李主事这满脸伤,也是可怜……”
李尚德自导自演弄出这一身伤的时候没觉得如何,他本就是个寡廉鲜耻之人,这会儿被永嗔一奚落却血涌上脸——好在他肤色黑,旁人倒也瞧不出来。
景隆帝在上头动弹了一下,这会儿才有点活泛,哼了一声道:“你这边就没人为你说话不成?”颇有点“平时机灵,关键时刻怂包”的不满。
永嗔不争这个先,要等李尚德那边大戏唱完他再登台,才要笑着拒绝,却听殿外脚步声匆匆,有人无召擅入。
“臣,翰林院修撰苏子默,有事启奏。”
永嗔微微一愣,旋即沉默,静等下文。
那日苏子默表态,愿意揭发李尚德等人的恶事,却始终不肯将内情告之于他。
他便静观其变。
景隆帝也有点意外,“哦——你有何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