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番外(210)
方敖简短道:“不敢。”说着躬身上前,双手捧来奏疏,与柳无华退到西厢,仔细观摩。
二人再进书房时,已是三更天。
太子永湛在奏折上批完最后一笔,抬头笑问道:“如何?”
方敖恭敬地将奏疏捧上,道:“殿下辞藻富逸,臣等无可增删之处。”
“所叙之事呢?”
方敖微愣,倒是柳无华笑道:“殿下奏疏中没提勇郡王。”
太子永湛翻着自己亲笔写的那奏疏,温和道:“柳卿的意思,是要提?”
柳无华摇头道:“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不提勇郡王,于彼此都是好事。”
太子永湛微微点头,犒劳了他们两句,又要人温参汤来给二人饮下,这才让太监送二人出去。他独自坐在书房,隔窗望着园子里的树影石雕,觉出这毓庆宫的寡淡来,坐在此间,想起与永嗔九死一生的南巡路,竟觉得像隔着雾气看了一场武戏似的,热闹而又不真实。
明日觐见父皇,自然要有一番奏对,太子永湛仰面望着藻井上不断边的祥云纹样,思绪也如那纹样一般绵绵不止,自知这一夜是睡不成了。
翌日,勤政殿。
“这一趟江南行,学到不少吧,小十七?”景隆帝这会儿对永嗔,简直有几分和蔼可亲,“回来可去给你母妃请安了?”
“儿臣的确跟着太子哥哥学到许多……”永嗔笑道:“原打算下了朝去给母妃请安。”
“去吧去吧,淑贵妃惦记着你的。永叶也想哥哥了——昨儿还跑到思政殿来,问朕要哥哥呢。”景隆帝说着大笑起来。
十六皇子永沂站在一旁,瞄了永嗔一眼,神色复杂。
太子永湛将各人神态尽收眼底,见永嗔听闻永叶之事向自己望来,只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时景隆帝传诸内阁大臣来,商讨江南科举舞弊案的善后事宜。出人意料的是,这样邀买人心的好差事,景隆帝竟派给了十六皇子永沂——而所用方案,分明是太子永湛奏疏上所写内容。
众人退下,各自散去。
太子永湛便有些神思不属,他独自往毓庆宫走去。父皇年事渐高,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既然圈禁了五弟与九弟,却眼看着又要重用与他们一母同胞的十六弟。这是对十六弟的安抚还是……
他思索着慢慢走完一条甬道,偶一抬头,见一旁苏淡墨时不时往后头瞧,不禁奇怪,回头一顾,见竟是永嗔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知跟了多久,因笑着怪苏淡墨:“怎得不告诉孤——就这么让他跟在后面。”便驻足等永嗔走过来。
“分明是哥哥不知在想什么。”永嗔快走两步,“我去给母妃请安,与哥哥顺路。可是有担心之事?”
太子永湛看他一眼,有点意外他偶尔过分细腻的心思,只道:“何出此问?”
永嗔轻笑道:“哥哥眉宇间似有隐忧。”
太子永湛微愣,抬头见已到毓庆宫,道:“你跟错路了。”指了跟前儿俩提灯笼的小太监给永嗔带路,“让他们跟着吧。一会儿天黑了也有个亮。”
见永嗔不再问,太子永湛松了口气,遥遥望着他原路退回去,这才进了毓庆宫。用过晚膳,苏淡墨来报,“十七爷过去,淑贵妃仍是避而不见。”
太子永湛点头,一旁柳无华等苏淡墨退下便道:“看来这十八皇子如此早慧,倒并非勇郡王之手笔。”
太子永湛一笑,淡淡道:“是淑母妃舐犊情深。”
十六皇子永沂下江南了,景隆帝身边陪伴的人换成了小儿子永叶,十八皇子聪颖好学、能诵诗百篇,日子就在十八皇子朗朗诵书声中不急不缓地过去了。
有太医的丹青妙手,景隆帝身体逐渐好转,精神矍铄,再度将政务收归己手,又命太子永湛代父祭天。按说祭天这种事情,交给他,是一种信重与信号。然而太子永湛一回京,却又接了圣旨,要闭门读书。
这闭门读书太子永湛原是熟悉的。当初在木兰围场,德妃系痛下杀手,他与永嗔九死一生、侥天之幸活下来,永嗔按原定计划去了西北,他与诸位年长皇子却是被要求闭门读书。这是风急浪涌之时,景隆帝惯用的御下之道。
然而如今德妃系垮台,朝中并无大事,何处起了疾风呢?
只怕是景隆帝心中。
一晃眼,十六皇子永沂载誉归来,已又是一年半载过去了。
景隆帝在勤政殿接见永沂。
太子永湛赶到的时候,永沂的汇报已经接近尾声,更有十八皇子永叶在旁、童言童语逗得景隆帝龙颜大悦,勤政殿内外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
见太子永湛来,景隆帝指着永沂对他道:“你十六弟这次去江南,着实辛苦了一场。”
永沂躬身笑道:“儿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谈不上辛苦。”又道:“听闻太子殿下才从泰山回来?这才是真辛苦。”
太子永湛微笑着同他客气了两句。
一时两人寒暄毕了,却见十八皇子永叶仰着脸在景隆帝跟前儿背书,“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童声清脆,竟是《尚书·五子之歌》。
《尚书》固然是贵族子弟与学者必读的大经大法,却更是帝王学习为君之道的典籍。
景隆帝大笑,夸赞道:“何时将《尚书》都背了?连朕都不知。”
太子永湛在侧含笑看着,见永沂若有所指地看过来,神色不变。
景隆帝痛笑了一场,抚着幼子发顶,笑道:“皇儿早慧,不输乃兄啊。”这说的是与永叶一母同胞的勇郡王永嗔。皇帝叹了口气,道:“他若是再有你这份懂事,朕如今便不必如此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