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番外(195)
永嗔沉默,轻声道:“我也知道不妥。只是总觉得胃里是满的。”他看着黛玉,“一点也不饿,真的。”
黛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怕劝的深了反而刺激到他,只数着碗中饭粒,食不知味。
半响,永嗔轻轻道:“若是当初,我没有杀张天师就好了。临邛道士洪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黛玉抬眼看他。
永嗔也看着她,露出个凄凉的笑来,“若是张天师还活着,说不得也有这本事呢。”
“这不是你的错。”黛玉抚摸着永嗔消瘦的面颊,温柔道。
“是我的错。”永嗔轻轻道:“我错的离谱。只道是他做了皇帝,便再不拿我当兄弟了……如今才知道,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我。”他把情绪压得极深,反握住黛玉的手,见她目露担忧,安慰道:“别担心,孩子还小,你又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的。”
他这样一说,反倒更令黛玉不安起来。
是夜,永嗔又做梦了。这段日子,他每晚都梦到自己一个人走到毓庆宫来。
走到停着皇上灵柩的厅堂外。
他望着厅堂屋檐上挂着的灯笼,烛光从洒金宣纸做的灯身里晕出一团模糊的红光来,只镂空的“平安”两个字是那么熟悉。
十余年前他亲手做的花灯,十余年前皇上亲笔写的“平安”。
今天的梦有些不同。
他第一次走入了厅堂,坐在了灵柩旁。
灵柩里躺着的,是他少年时的父、是他少年时的母,是师父是兄长是挚友;后来,灵柩里躺着的人,成了皇帝,是他的君主、是他的仇敌,是他一碰就会流血的伤疤。
如今一切都推倒了,灵柩里躺着的人,不再是他的君主,不再是他的仇敌,却依旧是他如父如母的兄长,是他长大路上的榜样,是在他灵魂上刻下永不磨灭字迹的人。
而这个人,死掉了。
永嗔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以为梦会醒来,谁知转头只看见黛玉抱着百岁冲进来。
“殿下!”
女子惶恐的叫声,刺破了这梦境。
永嗔眨眨眼睛,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场梦。
黛玉将百岁放在地上,抱住永嗔,惶急道:“殿下魇住了……莲溪说您每晚一个人走到这里来……”
永嗔摩挲着自己喉咙,面色胀红,低吼道:“我喘不上气来,我喘不上起来!”
黛玉大惊,忙抚他胸口。
永嗔只觉无法呼吸,肺里面空气渐渐消失,只喊道:“我喘不上起来……我喘不上气来……”他挣扎着,像溺水的人垂死之态,神志渐渐模糊,隐约看到百岁呆呆站在门槛处。
百岁似乎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呆呆道:“无忧。”他正在学着念妹妹的名字。
清脆的童声响在空旷的灵堂上。
永嗔望见门廊灯笼上那“平安”二字,长吸一口气,才缓过来,便手脚俱软,几乎是瘫在黛玉怀中,恸哭出来。
泰和七年春夜,永嗔终于接受了这一现实。
景渊帝,崩。
第88章 无忧
永嗔登基, 称允正帝, 不改年号, 是岁泰和七年。他从失去兄长的哀痛中勉力支撑过来, 立下决心, 要鞠躬尽瘁,以全先帝未竟之业。因留方敖、苏子墨等人在朝中,以为臂膀;至于柳无华, 永嗔念在是先帝旧臣,并未处置, 只让军士绑缚了送去姑苏无名园,由邹庭彦主张。
后来听说邹庭彦并未将这柳无华如何, 再后来两人竟都在园中留住下来。
先帝孝期未过,皇后之父林如海又在任上溘然长逝。消息报到宫里,黛玉自有一番悲痛。夫妻两人都有失去至亲之痛, 心意相通、彼此扶持,如是经年, 虽哀思不断, 然而每日的太阳都照常升起,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朝政之余,永嗔便与黛玉一起编纂先帝文集,也参考苏子墨的意见, 并让他带人排版付印,全本珍藏宫中,并无碍语的诗文令选一册流传于公爵侯门之间。一时拜读先帝诗文, 成为京都贵人的风尚。
永嗔这日到毓庆宫小坐。他登基后就封禁了这毓庆宫,每日洒扫如常,只不许住人,宫内物件也不许移动,一切都维持着先帝在时的模样。有时候他独自走到这毓庆宫来,总觉得先帝会从书房笑着走出来,叫他一声“十七弟”。
因编纂文集之事,永嗔翻阅着书房多宝阁上的书目,翻出旧时的薛涛笺来,看了半响才要放回去;却见底下几页薛涛笺上有了新字,抽出来一看,是先帝旧时笔迹,反反复复写着四字“百岁无忧”。
永嗔愣住,先帝给他两个孩子赐名,一曰“百岁”,一曰“无忧”,自然是极好的寓意,只是他从未连在一起想过。他捏着那薄薄几页薛涛笺,因过度用力手指带得纸张抖得厉害。良久,他将那薛涛笺放回琉璃盒子,原样摆放在多宝阁上,沉默着出了毓庆宫。
一时回了未央宫,却见黛玉正在安慰湘云。
永嗔笑道:“这是跟谁生气了?跟朕说说,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惹皇后的妹妹。”
黛玉嗔道:“皇上自己做的好事儿,倒要问谁?”
湘云嫁给卫若兰为妻,如今也是一双儿女的母亲了,见允正帝进来,忙擦干眼泪,却是道:“臣女今日进宫便是要问皇上一句,若是看臣女一家不顺眼,何不给个痛快?何苦折辱臣女夫君,要他做个‘弼马温’,给人嘲笑……”
当初成烨等人下毒谋反,卫若兰因为听了湘云的劝,提前留在姑苏没有回京,算是逃过一劫。后来永嗔彻查处置成烨等人,碍于黛玉,也并未对湘云嫁入的卫家下狠手,然而他心中自然是深恨这等推波助澜之辈。这恨意随着时间推移半分都没有淡去,反倒越发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