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每天看小说+番外(120)
永嗔低头听着,牵马慢慢走。
刺挠冰冷的雨水灌得满靴都是,他也一声不吭,竟是全无反应。
太子永湛微一沉吟,伸手抚上他发顶,见他不曾闪躲,因笑问道:“不生气?”
永嗔仰脸,冲着太子哥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健康的牙齿。
“生什么气?”他放肆蹚水,把脚下的积雨踩得哗哗作响,“昨晚就说过了,回去了怎么样做,我都听哥哥的。我虽有几分暴脾气,可也是分场合发作的。哥哥既然打算按下此事,暂不发作,做弟弟的我自然全力支持、绝不胡闹——哥哥不信吗?”
太子永湛端详着他,心里十分不信,听他问,也不遮掩,微笑着“嗯”了一声,淡淡道:“我不信。”
永嗔噗嗤一乐。
太子永湛也笑起来,温和道:“倒是有一点我信你。我信你,信你知道轻重。”
与柔然大战在即,金族虎视眈眈,这绝对不是清算内乱的好时机。
永嗔捉住他收回去的手,笑道:“这你就信对了。在我这儿,甭管跟什么比,哥哥你都是重的那一头……”
兄弟二人迎着万丈霞光回到营地。
留守的乃是姜华的副手周高盖,他与几十个士卒正围着燃尽的火堆取暖,就见朝阳一跃而出,衬得半空红霞越发夺目。
从那红霞中,渐渐走出来两人一马。
白马神骏,牵马的人衣衫褴褛、左臂裹伤、形状狼狈,唯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透着勃勃生机;马上的人却神色从容、华服整洁、气质清贵,正是一夜未归的东宫——太子殿下永湛。
周高盖一个激灵,带人连滚带爬冲到马前,跪地请安,“臣羽林卫副领事周高盖,见过太子殿下。殿下,皇上等了您一夜,臣这就去禀告姜华大人——十七爷没跟您一处么?”
一语未完,就听一旁那牵马的人懒洋洋道:“没瞧见你十七爷这正牵马呢?”
周高盖浑身一抖,定睛望去,愣了半响才认出这脏兮兮惨兮兮的年轻男子是十七殿下永嗔,忙叩头谢罪,“臣眼拙……”
“行了。”永嗔抬脚踢在他肩头,让他起身,“昨个儿也倒霉,爷这回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追一头黄羊追落崖了——你们不许往外说,丢人!都傻站着干嘛?该去禀告上司的禀告上司,该去换岗的换岗——对了,先去打两桶热水来,给爷洗洗这一身泥。”竟是将惊心动魄的一夜,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
他察觉到太子哥哥的目光,微微扬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给了一个“这小样装的还不错吧”的眼神。
太子永湛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去笑容。
一旁士卒要来接过永嗔手中马缰。
永嗔手臂一抖让开那士卒,道:“别瞎搀和,这马脾气暴着呢。不是爷亲自牵着——信不信它撩蹄子给你踹断肋骨?”一面说着,一面就见隔了几个帐篷,数名金族王孙正远远望着这边、不时交互低语。
永嗔一路牵着马,走过金族王爷们住的松鹤斋,给他们看得清楚明白,送太子哥哥回了东宫的“卷阿圣境”。
太监总管苏淡墨与太子冼马方敖早得了信儿,忙来殿门口等着,扶太子下马。
永嗔也有莲溪等人伺候着,好好洗漱了一番,又请信得过的太医来,重新裹伤诊治;自小腿以下,泡过盐碱水的肌肤,已然红肿起来,抹了膏药先止痒止痛。
“记得给白虎也瞧瞧那四个蹄子。”永嗔吸着气,忍耐着不去挠小腿。
“白虎?”
“就是龙马,太子哥哥给起的名儿。”永嗔看莲溪又是两眼红红,笑道:“哭什么哭?爷还没死,你先嚎丧了……”
“呸呸呸!”莲溪忙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下这么狠的手……”
永嗔垂下睫毛,脸上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凶恶来,“旁的不好说。那么多的炸药,唯有京畿北大营才有——这事儿冯老儿搀和在里头是没跑的。”
“神武将军冯唐?”
“不是他还有哪个?”永嗔嗤笑一声,“这厮没能得手,吓得连夜回京了吧?”
也不知太子永湛处与景隆帝如何回话,是日下午,景隆帝便下旨,要永嗔和永沂两人前往北疆,两人都受封都尉,永嗔还特别加封了卫将军的头衔。
什么头衔永嗔全不在意,只放心不下太子哥哥,临别前在“卷阿圣境”西厢与太子哥哥话别。
太子永湛在外遇刺时镇定从容,回来之后压着的病气才起来,他半倚着靠枕,因头疼,额头紧裹着月白帕子,脸色苍白得像是透明了一般,越发显得唇红睫黑。
永嗔见了,心疼得无法,恼道:“我这里真刀真枪挨了几下还生龙活虎的,怎得一路上护着你捧着你,还叫你病成这幅模样——我都听说了,父皇要关你读书,现如今我还在你旁边呢,就这般境况了,等我走了,那些人岂不是要活撕了你?”因赌气道:“反正北疆有十六哥去了,我只留下来陪你。”
太子永湛含笑听着,知他只是随口牢骚,柔声道:“父皇倒不是为了关着我读书。从大哥往下,到九弟都要再入上书房。父皇也不过是为了求稳罢了。要他们陪我一同,正是为防着有人害我。你果真为了这个不肯去北疆了,我这病便认真不能好的。”
永嗔倾身向前,用力握住太子哥哥肩头,抱了一抱,瓮声瓮气道:“哥哥等我回来。”说完起身,干脆利落出了殿门,径直奔向白虎,上马疾驰至早已列队等候的士卒前,一声呼啸追向早已出发的十六皇子永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