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捏着酒杯,手指发抖,过了好一会才喝下这杯酒。
林玄礼现在已经是一位名医,看得出他心里郁结的很,压抑着不曾痛快大哭一场,必然要生病。
郭伴伴埋怨:“十一郎,你怎么好招惹官家伤心难过呢。”
赵煦的声音已带着哭腔,还强忍着不肯失仪:“佶儿说的没错。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抛下朕?”
林玄礼最后两口啃完自己的超完美大卷饼,喝了一大杯酒,一抹脸:“六哥,能不能屏退左右,我有几句话想说。”
官家稍一迟疑,也就挥退左右,叫他们关上门窗。
屏风之后还有两名大内高手,他们看得出郡王龙行虎步,武功非同凡响,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唯恐郡王轻轻一指,让官家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内伤。
林玄礼又自己倒了一杯酒,仔细想了想,总共活了四世,第一世作为林玄礼,父母离异各奔东西,第二世穿越成了赵佶,上小学之前达成父母双亡的成就。然后是那个变态红眼睛世界,之后是毒手药王世界里的姜铁山。前前后后活了四次,硬是一对父母都凑不全,更别提什么相亲相爱的家人了。可别看自己不行,当年的同事家庭良好,现在的谢宝谢璀、魏长史他们都是四世同堂,至于小师妹的父母和姐姐也喜欢她。
赵煦见他不吭声:“你说吧。说什么都行,别让屋子里这样安安静静。”
林玄礼又抹了把脸:“六哥,当年唐太宗丧女时哭的死去活来,你也该大哭一场,心里能畅快一些。我也想哭。”
“你哭什么,你怕有闪失,都不敢靠近他。”
林玄礼扶着桌子,哀哀的叹了口气,他对此事还真是耿耿于怀很多年,甚至到现在,不论活了多少年,始终不能释怀。平日里不想还则罢了,呃确实不想,毕竟有太后太妃和保母提供母爱,六哥也很有父爱,萧远山偶尔也有点那个感觉。但是对父母还有嫌多的吗?“我娘,她当年怎么就舍得离我而去?我小时候,为此哭过几次,叫太皇太后的人看到了,还要落一番训斥,说我很不懂事。今时不同往日,我想哭就哭,谁敢管我。”
“谁都喜欢我,你也爱我,很多人都爱我。唯独我爹妈不爱我。”而且是四倍的不爱!我特么爆哭!
赵煦泪眼朦胧的招手:“你过来。”
招到近前之后,在他身上锤了两拳:“太医叫朕不要哭,尽量释怀,尽量忘记伤心事,你偏要招我。”
林玄礼一把抱住消瘦过分,摸得到肋骨的六哥,肆无忌惮的率先呜呜痛哭。
老子武功天下第一,想抱住谁哭就可以抱着谁哭。
门口的内侍等人听见屋内哭声,慌忙推门而入:“官家?”
“都出去,不许进来。”赵煦摆手示意他们下去,抱着白白胖胖的兄弟,也哽咽落泪:“我一直都盼着茂儿长大之后,像你这样白白胖胖,活活泼泼的到处捣乱。我可是没这一天了,这天下将来交给谁呢?我辛辛苦苦荡平西夏,对得起列祖列宗,又哪有子孙万代呢?”
林玄礼心说你说这个话就有点哭的太尽情了,就算你真有皇位要继承,抱着顺位继承人说这话你让我真的很难接:“还会有的!”
赵煦哭的伤心难过,他自知体弱,命数未必能比英宗、神宗长。这两位都不到四十,自己能勉强活过三十岁就不错了,哭的又何止是儿子,哭的是江山社稷完全没有继承人。
林玄礼只好陪他哭下去,想了想自己的下一个世界,按惯例也是只有跑路的缺德父母,绝对没机会享受健康家庭。哦这个还挺适应的……用内力运转,一刺激穴道,泪如雨下。
互相哭湿了肩膀,分别洗脸更衣,回来时酒重新换了热酒,菜肴也换了新菜。
官家摸着心口,那种要吐血的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好了很多:“你这样关起门来大哭,君前失仪,等着御史参你。”
“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林玄礼的眼睛有些肿,内力冲击穴道冲狠了,现在还是泪眼汪汪,喝了一大杯热酒:“还需要吃些锅贴除之,再来一碗小汤圆。爱参参去,他们闲着没事就知道骂我,怎么不骂章惇呢?”
“章子厚被弹劾的次数比你多多了,你可比不上。”
赵煦原本打算给他加封亲王,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在当郡王不合适。郡王升任亲王只要活到岁数,哄好皇帝,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立功。偏偏西北诸将、诸知州通判都说丁春秋地方上的隐患、星宿派敲诈边关富户由来已久,还和西夏军勾勾搭搭,也算西北巨盗,还不好用厢军去平乱。
立了功,再拟封号就不好拟。得先加封,免得有人把西夏的大胜和武德使在西夏的功绩联系起来:“你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林玄礼正在思考围剿丁春秋这完美行动的讲述方式,我是比划当时的招数讲一下呢?还是平铺直叙?不禁愕然:“这是武德司分内之事,我也没出力。少林武僧有些伤亡,那是抵消前错。至于我,臣弟现在心满意足,什么都不缺,想要的人都在身边,已经无欲无求了。”
赵煦看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剥榛子继续喝酒,一副不思上进的样子:“是嘛。朕还以为你想要一个从此后不读书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