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质问:“因何改变主意?”
萧远山想也不想:“他毕竟无辜,又很正直,我并不想让他多受苦楚。相处日久,下不去手。慕容博那时蒙面,逗他说他有天子龙气,十一郎许愿说宁愿把寿命让给他六哥。”
朝廷已经给出了足够的动静,但诸多谜团尚未解开,事情够大了,并不是非杀不可。
林玄礼淡淡道:“这是为人的本分。我只是偶尔嘴欠一点,到还知道善恶是非。后来他就跟我说了他的家事,那时候只说妻儿为人所害,他只想找到仇人,以及遇害原因…大哥,这种事谁听了不伤感呢?我也就原谅他了。我虽然没有儿子,却有妻室。后来回京和六哥说起时,他也大为伤感——我六哥就一个宝贝儿子啊!”
迄今为止没有老婆也没有儿子但共情能力很强的乔峰,沉重的点点头。“事不密不能成,你瞒着奚长老和我倒也合理。”
“不是瞒着你们,那时候还没定下计划。我答应三年五载也帮他帮到底,但要让六哥知道我还活着。他怕走漏消息,但最可疑的玄慈被下了大牢,没有官家旨意没法去见他。还没商量好,奚长老杀到,我又不能叫他们火并,就诈称是萧远山救了我,打算送我回京。之后也就将错就错,省得麻烦,也不想让我身边人遇险。”
林玄礼喝了口酒润润喉咙:“悄悄回京之后,去见了六哥。官家听了甚是恼怒,又不便明着派人调查,还叫我全权负责。六哥帮我定下新身份,准备了全套行头,定下耶律弥勒奴的名字,叫我假扮契丹人,去诈玄慈。杀害属珊军总教头全家的事,原本确实能挑起宋辽大战。我就借鉴了史书上的故事,就说是契丹北院大王派我来,找当年投靠契丹的中原武林人士,再商大计。我按照南北分治,捏造北院大王意欲吞并中原,南院大王主和,中原武林有汉奸勾结北院大王献国求荣。玄慈这个人我见了几面,他大概不怕威胁和酷刑,绝不愿意成为汉奸的同党。当即带着我们俩杀向姑苏,去挖慕容博的坟。咱们就又见面了。”
乔峰的诸多疑惑一一解开,他为什么要假扮耶律弥勒奴?为什么要持续瞒着玄慈?为什么会知道多年前的隐情?为什么会信任一个契丹人?为什么整日用契丹话和他叽里咕噜?为什么要针对姑苏慕容?为什么契丹老人对玄慈方丈颇有敌意?他们怎么知道慕容复的父亲没死?这契丹老僧既然没见过我为什么要覆面?全部迎刃而解。这相貌和狼头作证,还有最近那种莫名的感觉,外加自己和爹爹长得并不像,他们也说不出胸口的狼头是何时出现的,已经不用再问。
望着萧远山,嘴唇微动:“父亲,我若早知此事,也能略助一臂之力。”
萧远山大喜过望,握住他的肩膀:“倘若玄慈看你知情,他们要暗杀你,你有防备吗?”
乔峰沉默片刻:“现在有了防备。听父亲的口气,他们都是谁?”
萧远山在考虑要不要听取小郡王的建议。
“贤弟,之后呢?”
林玄礼打了个哈欠:“事情极为机密,坟是空坟,玄慈怕他勾结契丹人的消息传回少林,不敢求援。也蒙着脸。他出主意,在寒山寺暗算了慕容复和他小表妹,一起拖走,到了这里,开始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慕容博来救他儿子,进了当世三大顶级高手的包围。你捏断他的手正合适!其实吧……”
乔峰柔和的看着他:“你但讲无妨。这三个月辛苦了,为了我家血海深仇,如此奔波劳苦,我却一点力气也没出,实在是不孝。”
林玄礼伸手在他扯开的衣襟中,又摸了摸毛茸茸的胸膛上那颗纹上去活灵活现的狼头:“和你一起泡澡那次我认出狼头,猜到你是契丹人,也没细问。我琢磨了一下,宋人有投奔西夏和契丹的,契丹人和西夏人也有投奔大宋的,双方都对‘归化子民’有田产土地赋税上的恩赏。宋辽是两朝两国,族是族,国民令算作国民,这不能混为一谈,种老经略相公麾下还有党项人组成的军队呢。”
乔峰想起往日自己谋划和喝多了吹牛说要灭契丹全族的事,苦笑一声,又想起授业恩师汪剑通鼓励自己多杀契丹人,更觉得膈应:“我实不知…贤弟见多识广,还有什么见教?”
林玄礼想了想:“没什么,我只有这些偶然发现。”
萧远山道:“我还有几个仇人未曾去杀。待到替你娘报了杀身之仇,咱们骨肉分离之仇,我若还活着,已经答应小郡王做他府上的家臣,报答他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倘若我死了,你替我应诺。”
乔峰心里咯噔一声,心说父亲可能没打算活着回来:“仇家都是谁?孩儿去杀。”
林玄礼醉醺醺的招招手:“伯父,名单交出来。我来替你们规划一下。哦,大哥,你仔细想想你最信任谁,去见了他不疑有他,会乖乖坐下随他靠近也不起疑,准备茶饭拿来就吃。”
乔峰听懂暗示:“玄苦大师是我授业恩师。还有少室山下…”说是我爹妈,父亲一定会大为嫉恨:“乔家夫妻。我多年不曾回家,偶尔托人带点钱回去。村里人大多不知道乔峰在外做什么营生,江湖上也无人知道他们是谁。既然父亲怀疑他们会暗害我,我再不去见他们就是了。”那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