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那条伤口看了一阵，方才把他放在我腰上的胳膊轻轻拿下来，忍着身上酸痛，爬起来。一回头却见他在梦里蓦然就皱起了眉头，像是觉得空虚一般，空着的那条胳膊自动在床上摸索。叹了口气，塞了两个枕头过去，才看到他的眉头慢慢松开来，有种释然的放松。

他还是那样黏人的睡眠习惯，哪怕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也从来不曾改变。

我能理解。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没有安全感，任何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看得死死，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没有了，哪怕不要了，也不可以给别人捡去，是流浪犬一样的领土意识。

从某种意义上，柯洛和我，是一种人。衣着再光鲜，心里还是虚的，执念太深！

身上是清爽干净的，依稀记得是柯洛帮我清洗过，但那个时候已经累得根本连神智都模糊，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多少次，他那样完全失控的状态，倒真的让我想不到。难道是分手以后一直都没有疏解过？我摇摇头，自己都觉得这结论太荒谬。

手机在昨晚的激烈性事中不知被丢到了哪里，我找了一圈才在桌子底下的破衬衫下面翻到，打开来有七个未接电话，五条短消息，大部分来自卢余，只有一条胡卿佟的短信，写着下午三点作第二次调查汇报。我曾经同时拜托卢余用他黑道的力量追查柯洛身上发生的事，昨天下午见他的时候，他也拍着胸脯说已经有眉目了，看来现在是有了结果。拨了电话过去却是关机状态，看看时间才清晨五点，想必还在睡吧。

挂了电话，突然想出去走走，便换了便服下楼。

清晨的楼道里很安静，坐电梯下去的时候，镜子里映照出自己苍白的脸孔，莫名有些惶恐的样子。大楼的保安正在位置上填写执勤记录，看到我好像吃了一惊，有些尴尬地道了声早安。

“早。”我走出楼厅的旋转门，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却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楼口的绿化带栏杆上靠着一个男人，双手插兜，望着天空，像是在发呆。

我都已经走过他身边，突然又停了下来，倒回来：“拉尔夫？！”

“早。”脸上贴满了OK绷的男人淡然笑笑，“今天起早了，顺路来蹭你顿早饭吃。”他脚下扔了一圈的烟蒂，至少是一包的数量。

我看了一会，抬起头来，对他笑笑：“那陪你老师我散个步先吧。”

有些东西，如果你给不了，也许永远不要戳破会更好。

第二十四章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出来走走，可能是在那个屋子里继续呆着会让思维混乱，胸口窒息，等到走出来，却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走。无目的的。

清晨的小区里除了保洁员谁都看不到，这种高档小区多的是夜夜笙歌的人群，这个时候都还在梦乡里，整洁的道路上便只有我和拉尔夫两个人。

我走得不快，他却很能配合我步调的样子，总是在我身后两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我不说话，他也安分地不说话。有些太安静了，有时几乎让我以为他已经不在我身后，可是等我转身回去看，他就恰好便在那两步的距离后，对我微微笑一笑。这样一个飞扬跳脱的人，却能将自己的存在压制到等同于空气，着实不可思议。只在经过小区侧门的时候，他拉了拉我的手臂。

“那个，我要吃早点。”

我看看小区附设的高档酒楼，还没到营业的时间。

“不是那个，”看我有些转不过弯来的样子，他指了指小区对面马路边的早点餐车，“我要吃那个！”叹口气，很哀怨地，“你说要请我吃早饭的！”

是你单方面说要来蹭饭吃吧……

“可以吗？”

这种楚楚可怜的口气，难道我能说不可以吗……

虽然无奈，心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愉悦。摸摸上下六个口袋，庆幸还能摸出二十元来，像对待小朋友一样，递给他，拍拍比我高的肩膀：“去，爱吃什么买什么，给你老师也买……买点。”

买两份这种话还是说不出口。

他的眼神闪了闪，很识相地没有说话。我看他那么大个子兴冲冲地奔过马路去，跟那对卖早点的夫妇叽里呱啦指手画脚，逗得那女的哈哈大笑，回来的时候，干脆抱了一大堆。

我从早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能有的品种他都买了，别说是三个人，五个人都吃不了。他还献宝一样，递张纸币给我：“看，只花了十元。”一面说，一面还朝马路对面挥手，“THANK YOU，老板娘老板！”

对面的老板娘致以热烈的回应，依稀可以看到老板垮着个脸。

这个乱放荷尔蒙的家伙！

但是这样的细心与对我颜面的照顾，还是让人感动的。

只是光有感动，还是无济于事。

差不多走到楼下的时候，也想起来他和柯洛的龃龉，但要逐客又不合适，他却迟迟不开口告别，想着想着就走得越来越慢，他也不答话，仿佛失了刚才的体贴，只跟着我越来越慢，还是始终两步的距离。终于到捱不过去，我打算厚着脸皮开口，却猛然听得“嘭”的一声重响，从不远处自家楼道里冲出了什么怪物来，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那是柯洛。

真应该让那些八卦媒体社交名媛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头发是乱糟糟的，衣服也穿得不齐整，连鞋都没穿好，一只皮鞋还散着鞋带……

他就像是被人打瞎了眼的猛兽一样横冲直撞地出来，却又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站到路上就完全失了方向，眼角发着红，整个人都是虚弱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