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额外的困倦。

尤其是……当她需要早起上学的时候。

呜呃。

在课堂上挣扎着听课的日野向子模模糊糊地咕哝一句，晃晃悠悠地垂下了头，枕在了左臂上。

好困。

……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睡着的。

日野向子勉强挣扎了一会，就毫无意外地坠进了梦境之中。

薄外套堪堪搭在肩上，暂时挡住了玻璃窗外吹过来的凉风。在重力的牵引之下，正在一点点滑落。

现在的气温条件，睡着的时候吹冷风是会感冒的。

“……果然是笨蛋吧。”

伏黑惠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放下笔，帮她整理好了欲坠未坠的外套。

当伏黑惠的指尖无可避免地触到她的后颈时，她就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年轻巫女的大脑还没有完全醒来，浑浑噩噩扯着外套边缘，弯起眼睛笑。

“晚上放学之后……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我知道一个很好的地方哦！”

她这副样子，总会让人联想到梦呓、进而不会认真思考她的话。

可海胆头的少年却没有一点疑心。他狭长的黑蓝色眼睛敛了敛，认真地想了想有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好。”

日野向子是真的知道一个地方。

来自她被禅院甚尔抚养的那短短几年时间。她虽然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却异常地自由。

——现在想来，她迟迟没有走丢大概还是仰仗了未来巫女的能力。

浦见东中学附近有一家生意不怎么好的室内游乐场。她是在到处乱跑的时候发现的，去呆太久就会被黑心的监护人禅院甚尔无情丢掉。

所以她每次都只敢趁着他赌马的时候稍微去看一看。

无论是小型过山车还是旋转木马，该有的都有。霓虹灯管交映南瓜灯，对从来都没有过象样娱乐的未来巫女诱惑很大。

可惜进去要很贵的门票，还是孩子的日野向子弄不来那么多钱。

于是她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趴在门边上，看着里面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忽然想起来这个了。日野向子托着下巴，摆弄着海胆形状的橡皮。

——那么就和伏黑同学一起去看看吧。

时间像是流水一样在指缝间滑过。浦见东中学的放学铃在茜色的夕阳中响起。

兴致勃勃的日野向子飞快地收拾好书本、转过头就去找伏黑同学了。

去室内游乐场的路她一直记在心里，所以走得很快。

海胆头的少年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看着柔顺的金色发丝在微凉的空气中划出弧线，像是扇动磷翅的蜻蜓。

日野向子当然很漂亮，这是半个年级都公认的事情。但在伏黑惠眼中，这种魅力已经蜕变成了另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

——或许会有比她更好看的女孩。

但已经不会有比她更能吸引他的人存在了。

年轻的十影法术士安静地跟着她，在夕阳下微微闪着光的发丝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头。

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

譬如鲜艳的颜色，或者时尚潮流之类。但是这片的变化也太大了。

日野向子疑惑地看着左右已经和记忆大相径庭的商店和摆设。

积年的藤蔓缠上废弃的灯柱，又被整个拔起扔进角落；杂草挤进角落里的砖缝，曾经开得好好的便利店变成了游戏厅。

……应该顶多只过去了几年而已。

但是这里就像是经过了整整一个时代，完全地换血了。

一个猜想咕嘟嘟冒上心头，又被她立刻按了下去。

她的确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是日野向子的年龄和状态总不会作假。

——难道是这里经历了什么大型的整修么？

自以为得出结论的日野向子迫不及待地把这个问题扔进了脑海角落。

但世界上的事可不是不去想就会消失不见的。

年轻的巫女在一家大型商场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本该是室内游乐场的。

她有点茫然地看着进出匆匆的都市丽人，没办法再说服自己了。

也是因为整修……吗？

“这里原来的那家游乐园，在七年前就关闭了。”

坐在台阶边上的老奶奶眯着眼睛，轻声说话。

“被时代淘汰之后，关门也是常事啦。”

——七年前？

日野向子陷入了更严重的混乱之中。按照年龄推算，那时候她应该还在禅院家呆着才对。

在她的深究之下，破碎的记忆终于不情不愿地浮出水面。

摇曳的灯光。

急促的喘气声。

从身后穿透胸口的匕首，溅出来的血。

啊。日野向子恍然地攥紧了指尖。

原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就合理了嘛。

作为人类的未来巫女早已在某一个冬夜彻底死去，活下来的仅仅是一个来自冥府的幽魂幻影。

所以日野向子已经不会再继续长大了。

她的时间已经趋于静止，直到作为咒灵被咒术师所祓除。

这些东西开始在日野向子的心中盘旋。逐渐拖着她的心，靠近了名叫悲伤和沮丧的漩涡。

然后她的脸颊就被温柔地揪了起来。

“唔、好痛！”

从过去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的日野向子鼓着脸抗议，海胆头的少年微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你是笨蛋么？”

关于某个生物是否作为人而存在的问题，伏黑惠从来不是依照生命形态来判断的。

就算是有一天堕落成了完全的咒灵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