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了脚步，只听到身后，蝙蝠侠发出一声诡异的闷哼，然后是斐莉达轻捷地推开椅子站起身的声音。

“只要我们（她在这个词上用了重音）的卧室里没有监视器就行。”她似乎笑了，“下不为例。”

“仍未确认闯入者的目的。”蝙蝠侠转移了话题。

“撞碎玻璃——一个明显的警告，或者说是预告。我知道有人不希望看到哥谭被改变，但我原以为最后来杀我的会是刺客联盟的老朋友们。”斐莉达冷冷地说，指尖轻敲着桌面，“看来哥谭暗中的蛆虫们出不起那个价钱。”

“我……很抱歉。”蝙蝠侠的声音很轻，但句子中的情绪却跟橘子酱一样浓烈。

迪克走得越来越快，差点没跑起来。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再听下去了，虽然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闯进韦恩庄园就为了对付一个无辜的女士——该死，蝙蝠洞怎么这么宽敞——

“你在为了什么道歉？”斐莉达有些惊讶地回答，“为有人试图杀了我而不是你吗？别犯傻了，布鲁斯。拯救哥谭不仅仅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理想。”

一阵轻柔细碎的声响。好吧，他们大概又在接吻了。迪克悻悻地想着，三两步快速跑上楼梯，决定去享用他的三明治。

冰山俱乐部是哥谭最著名的地标建筑之一。在白天，它是一个风景名胜；在夜晚，有人给它起了个外号叫“清洗间”。此处清洗罪恶，将所有黑暗的东西带回，洗刷干净，最后看不出一点肮脏的痕迹。

无名氏的势力像蔓延的藤蔓、融化的冰山、膨胀的谜语，或者其他任何能形容这种病毒式扩张速度的东西。在犯罪的领域，无名氏是不可阻挡的。它看起来只是个松散的联盟，但这个非法团体的每一个人都对它实际的控制人有着某种异样的忠诚。

当法尔科内家族轰然倒塌，人们才会发现这个不合法的势力联合体已经悄然侵蚀着黑暗，其实际控制范围已经扩展到了半个哥谭。

黒幚们也要养家糊口，但没人愿意雇佣有前科的人。这成了某种恶性循环：当某个人过上了刀口舔血和日夜被监视的日子之后，就再也没法回到过往的生活中去了。

但无名氏给了那些不对暴力乐在其中的人另一个机会：他们被雇佣，成为劳动力，拿到应得的薪水而不需要给任何人抽成和上贡，夜晚回家时不用时刻警惕着黑暗中的枪声。在冰山庇护的街区中，所有人都是安全的。

奥斯瓦尔德·科波特喜欢待在冰山俱乐部里。这里是他的另一个家，他的巢穴，他的导师送给他的起点。他在这里有一个秘密的工作间。

企鹅人小时候喜欢做手工活，他会制作一些雪景球玩具或者是机器人之类的东西，去讨他母亲的欢心。如今，他童年对手工的热爱现在转变为了对思想的改造和武器化的玩具。

他一边戴上焊工眼镜，一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如果蝙蝠侠今天也不出现的话，他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和猫女的会面。

是的，企鹅人很确定，蝙蝠侠已经有六天没有出现过了，而导师和他们失去联系的时间还要更久。

无名氏在扩张，而蝙蝠侠也需要掌控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动向。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达到了诡异的平衡。科波特对蝙蝠侠的行动规律虽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他也敢说自己可能是除了导师以外最能掌握蝙蝠侠行踪的人。

他在开始他的工作之前拿起了导师留下的记录，在上面又添加了几条删改：

[蝙蝠侠的夜巡在晚上（涂改掉九点）七点半左右开始。扫荡通常从包厘街启动，八点钟到达（涂改的痕迹）钻石区，九点半来到考文特里，十一点左右进入哥谭老城，零点巡视阿卡姆疯人院，接着从望江岭一路向东南扫荡到罗宾斯镇。凌晨两点半，他会巡视三角岬，三点半到金融区，十分钟内确认完毕上东区的景象，在凌晨四点二十分到达（涂改过的痕迹）伯利莱，接着是萨默赛特。四点四十分左右他会从布里斯托尔折返，接着前往……（删除线）结束夜巡，销声匿迹……]

科波特做完记录，把记录放进扫描仪，点击上传，接着来到了他自己的工作台前。

导师中断了和他们的联系，似乎在那之后一直待在韦恩庄园里。企鹅人相信她必然有自己的用意，但在完成任务之余，他的心中依旧隐隐传来不安的感觉。

在这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的导师似乎永远拥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恐怖的掌控力，会不遗余力地指导他们每一个细节。

“导师……”科波特喃喃说道，“我们还需要多久？”

企鹅人无意识地用目光摩挲着桌上他收集的鸟类艺术收藏品，思考着哥谭暗处发生的变故。收服这座城市的难度比他想象中更大。在法尔科内家族垮台之后，各处本该成为任人拿捏的一盘散沙，但哥谭似乎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疯狂漩涡，对抗着每一股试图给它带来新秩序的力量。

他收回目光，专注地开始改造他的机械企鹅。这些假鸟已经投放了一批到下水道中，主要用途是判断哥谭地下水网的通畅程度和需要改造维修的地点，但头一批在进入地下后无一例外地全部失联，科波特需要在今晚找出他设计上的缺陷。

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忘记了时间……

直到工作室的大门被一股蛮力撞破，一个全身被金属覆盖的人从门外像一只展翅的大鸟般飞腾而入，手指间夹着致命的飞刀，身前的盔甲上正溅着鲜血。

他甩掉手中利刃上的血痕，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借力飞上了科波特的工作台，身上浓烈的血腥气直扑企鹅人的面门。

科波特惊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向后仰去，几乎是立马就摆出生意人的圆滑模样：“你——你是替谁干活的？无论他给你多少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无他。”那个包裹在怪异鸟形装束里的刺客的声音同样带着金属的质感，遣词造句诡异复古，“大好头颅……借来一用！”

他高高扬起手中的利刃，但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那两片圆形反光的目镜转向了科波特桌上一把放在玻璃罩中，刻着猫头鹰图案的古代利刃，距今约有三百年历史。

“何故落在汝等之手？”刺客的声音中带着很好分辨的怒火。

“这匕首？”科波特被压在他的手臂下，目光移向那把利刃，“我只是喜欢收藏和鸟类有关的古董。如果你想要的话，随你喜欢……”

“自古好事多磨。”刺客用咏叹调说道，“觊我圣刃者，践我荣光者——杀无赦！”

这是没得谈了。科波特以不符合他身材的惊人灵活猛地挣脱了刺客，那人挥出的迅猛一刀狠狠地扎在了科波特的工作台上。企鹅人飞快地抬起他的伞，对着刺客疯狂开火——这起到了一点作用，但那倒地的刺客又诡异地爬了起来，就像不知疼痛的怪物。

飞刀像梭子般从那人的指间飞出，其中一把狠狠地扎在了科波特的臂动脉上。强烈的疼痛险些让企鹅人失去呼吸的能力，刺客朝他扑来，手中甩动着粗糙的麻绳，其中一端已经绕到了他的脖子上——科波特闷哼一声，愤怒地重新抬起了手中的火力。

哪怕今晚他必死无疑，他也要把这个怪物留下！

咣！

一个黑影直接踹破了工作室的水晶穹顶，从冰山俱乐部外部飞了进来，手中扔出的飞镖打飞了刺客手中的利刃。

接着，一个轻捷灵巧的身影紧随其后降落下来，刺客就在此时向前倒地，仿佛是提前为她准备好的缓冲软垫。

科波特捂着伤口，重新站了起来。他满怀激动地看见导师漆黑的裙袂在夜风中翻卷，蝙蝠侠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她背后，像她沉默而可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