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就有待考究了。

有纪并不认为他也跟自己是一个年代的人，她更倾向于这是一个个例，或许是利用什么特殊能力达到的效果，毕竟这个世界什么术式都有可能存在。

听墙角的有纪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忽听见为首的加茂家的主事人开口了。

当代加茂家主沉着语气，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受审者：“加茂宪伦，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败露，种种罪行触目惊心，你就是加茂家千年以来的耻辱！”

加茂宪伦？

那个史上罪恶术师！

有纪听得心惊肉跳，因高专的忌库里就保存有几个咒胎九相图，她当初也很是详细地了解了这位咒胎九相图的制造者，一百五十年前加茂家的败类，令加茂家至今陪坐御三家末席的罪人。

在她看数据的时候，从来没有预想过自己居然能够有一天真正见到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术师。

虽然想象中不会是那种长相恐怖的怪物，但出于下意识的印象，有纪一直认为他是一个长相尖嘴猴腮，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

但她此刻意识到她终究是狭隘了。

这样一个人，在加茂家隐藏了这么多年，背地里做着惨无人道的试验，直到咒胎九相图全部被制造出来才不慎败露，他更应该看上去非常有欺骗性才对。

就像眼前在被御三家审判的人一样。

加茂宪伦穿着一身传统和服，双手背在身后，面对整个御三家的审讯巍然不惧，他的长相斯文，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无数人被他的外貌给欺骗，走入他的陷阱中，成为他的实验品。

他甚至直至如今还不悔改，面对加茂家主的质问，依旧慢条斯理地说：“我是在帮助人类进化，何错之有呢？”

他冷静又清醒，面对气到跳脚又咄咄逼人的御三家，更显得他才是那理智的那一方。

可有纪仔细观察过去，发现他的冷静是对自己抱有成竹在胸的自信，可是他哪里来的自信？拿无辜的人做实验，他到底在坚信什么？

坚信自己的实验一定会成功？还是坚信自己的目标一定会达成？

他的疯狂和夏油杰的不一样。

有纪评价道。

夏油杰的疯狂，是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恨意，是想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毁灭的决心，以及对自己无法自救的痛苦。

但加茂宪伦的疯狂，甚至都不能算是疯狂，因为他更像是清醒地、按部就班地在进行着某项计划，所以面对那些质问，他什么都不解释，他似乎在坚信，如果自己成功了，将再也不会有人指摘他的任何行为。

有纪不理解他，将这归咎于走火入魔的人的莫大的自信。

显然不理解的才是大多数，禅院家主把手上的酒葫芦重重往桌子上一方，呵斥道：“加茂宪伦！你还不悔改？”

加茂宪伦无所谓地哼笑一声，摊了摊手：“真正不明白的是你们才对。不过不要紧，我的大计已经完成，现在它已经成功，你们来不及了哈哈哈！”

他大笑着，表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御三家中，唯有五条的家主什么话也没有说，白发褐色眼睛的青年端坐在那里，安静地听完他猖狂的大笑，然后一收折扇，喝了一口茶，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已经将长谷川家所有族人保护了起来，你的人不可能找到任何一个。”

加茂宪伦的笑声戛然而止了。

他锐利的瞳孔看向了仍旧在端坐喝茶的五条家主，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原来如今的咒术界，还有这么一个聪明人存在。”

“真是道貌岸然的一群人啊，啧啧啧，说是保护实则是软禁起来了吧？可怜的长谷川。”

“给你们御三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续命机器，一代又一代的人才凋零，最后只得到这样的结果。”

加茂宪伦状似可惜地感叹了一声，短短两句话却说得在场的人都面如铁青。

院子中央还在审判，有纪却记住了加茂宪伦提到的那个家族。

长谷川？

短短一百五十年，她已经没有在咒术界听到过这个家族的名字了，那么偌大的一个家族，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的痕迹里面？

是因为参与了和加茂宪伦的同流合污，一起被审判了，还是像加茂宪伦所说的那样另有原因呢？

正是这时，天空中炸响一只咒力信号，所有人脸色一变，有纪混在人群中，听到他们仓促行动起来，三位家主亲自上去羁押加茂宪伦，而他们身后跟着的所有家臣则全部闪身离开，奔向信号出现的方向。

有纪隐约听到有人匆忙部署：“长谷川家任何一个人逃出去，抓住就地格杀，宁可毁掉，都不能落到加茂宪伦的手上！”

有纪的目光转向那被三大家主围攻的加茂宪伦，能够成为史上最恶咒术师，他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一手赤血操术运用得出神入化，血箭四散射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要暂避锋芒。

有纪观察了一下，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御三家相比不是最强状态，禅院家主并不拥有家传术式十种影法术，五条家主也没有继承六眼，唯有拥有赤血操术的加茂家主，在一手术式的运用上还远远不如加茂宪伦。

这堪称咒术界顶尖战力的三个人，居然一时间没能拿下加茂宪伦。

眼见着他就要逃窜，有纪看了一眼逃跑路线，发现她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人少好突破的空当，眼见着加茂宪伦就要往自己这边来，她一咬牙，这么紧急的时刻哪里思考得了那么多，冒着暴露的风险，拔刀往前一挡。

童子切安纲非常有灵性地发出一声脆响，横刀直接挡在了加茂宪伦面前。

有纪使用咒力催动刀上附带的效果，“断首”效果立刻被触发，加茂宪伦好似感受到了危机，在身体碰到刀口前猝然止步，用惊疑的目光看向了有纪。

“这是童子切安纲，你是谁？”

第56章

时与空的相逢

伊集院有纪其实并不意外有人能够认出童子切安纲，毕竟它虽然失传千年，但源氏族人为了寻找这一重宝，绘制了大量的图画方便后人进行比对辨认。

但是加茂宪伦的反应非常奇怪。

能够在打一照面就认出童子切安纲的人本就极少，他甚至一点都没有怀疑过这是不是仿制刀具，或者是什么外形类似的刀，而非常笃定地进行闻讯，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有纪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荒谬的念头。

——除非他亲眼见过童子切安纲。

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历史上，童子切安纲失踪于千年之前讨伐两面宿傩的决战中，那么处在距离现世一百五十年前的加茂宪伦，又是能够从哪里得以亲眼见到童子切安纲的真容。

只有见过它，对它足够的熟悉，才能一眼认出它。

有纪起了疑心。

加茂宪伦，真的只是一个一百五十年前的咒术师吗？

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是童子切安钢，这把刀消失千年的原因无不荒谬，它跟随着有纪眨眼之间到了未来，直接跨过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中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得以见到它的真容。

现在与其让她相信加茂宪伦是什么慧眼如炬的古董鉴赏家，不如让她相信加茂宪伦是真的亲眼见过这把刀。

——在千年前。

有纪在心里记下了这一不对劲的点。

——她始终没有忘记，她是一无所知地被送到了过去，不知道使命，不知道归宿，就像漫步在时与空之间的旅行者，但她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命运的连结，如果不能回去，至少她到过这些辉煌的时代。如果可以回去，那她也要带一点重要的信息，给未来的人。

她已然意识到，自己远道而来并不是偶然，从晴明公预见她的到来，并要求源赖光把童子切安钢交给她的那一刻，命运的轨迹就已经开始转动，她已经进入了这个千年的棋局中，成为其中的一颗贯穿始终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