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也会被文豪本地化吗(119)
十吉十分确信地用了“只”字。因为他的弟弟新次曾和他一道来高津神社玩耍,却从未见过神明的影子。
而向来寡言的神明只是将激动得快要摔下树枝的他捞进了怀里。拥抱并不温暖,却浸染着上次他给神明染衣时的樱香。
“神明身上的气味,是由我供奉的呢。”十吉顺势趴在他襟前,满足地吸了一口。
神明并没有见怪于他的冒犯,只是摘下了他头顶的樱花。
从那天起,十吉便喜欢上了在神明不在时,搂着神社前的那只石像狐狸说话。他借着石像跟神明诉说自己的一切,说本来待他不算差的滨子在阿君奶奶一声声后母的叫唤下真的变成了他印象里后母的样子,说阿君奶奶教他唱他不喜欢的歌。
“虽然她经常可怜我给我买糖吃,但我不喜欢她的歌。什么继子、什么缺了角的饭碗什么的,”为了强调,十吉停下来摸了摸狐狸的脑袋,重重道,“我真的很不喜欢。”
石质的狐狸被摸出了玉质的莹润,十吉第一次通过这种方式让神明现身。于是比阿君奶奶买的糖还要甜上十数倍的糖果被塞进了他的手心里,耳畔盈起的则是吟唱的神乐。
“这是为您祈愿的歌吗?”十吉默默记着旋律,“我很喜欢它。如果我以后唱了,您能来见我吗?”
神明没有说话,他又跃上了常趴着的那处枝头,枕着绿意躺了下去。千叠翠色间,好不容易爬上主枝的十吉头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美得惊心动魄。
“樱香没有了。”他低头掩下爆红的脸,轻轻跪趴在神明脚边,两根手指卷着小小的一撮衣角,“可惜春天也过了。明年樱花开时,我再来为您染香吧?”
神明依旧没有反应。十吉将之理解为是一种默不作声地纵容,于是又往前爬了几步。他的动作惊掉了树冠上方的叶子,一片碧色轻飘飘地飞落。眼见着马上就要落到神明的脸上,十吉忙不迭伸手去挡,却被睁开眼的神明的卷睫扫过掌心。
他心头滚烫,又一次摔了下去。这回是神明用神力送他平安落地的。
在神社呆的时间越长,十吉陪着阿君奶奶的时间就越短。阿君奶奶似乎觉得他不如想象中称意,后来也不给他买糖了。但他和滨子的关系也没有因此缓和。每次滨子要带新次出去逛夜市的时候,他仍会像以前一样拒绝,不过不再是言不由衷的别扭,而是不希望去自讨没趣。
曾几何时,那份让他期盼不已的母爱,终究是轻轻散在了月影里。
来的多了,帮忙打扫的手脚又勤快,神社里唯一的一位神职人员发了善心,留着他课下一起学些东西。神乐、礼仪、典籍……哪怕是神明不在的日子里,十吉的生活也变得丰富了起来。家里的纷争逐渐不再能影响他,就连滨子走了的这件事,他也是在父亲回家后宣布要搬家的那天才发现。
新家离这有些脚程,加上越来越繁重的课业,他定然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泡在神社里了。刹那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在父亲的阻挠和新次的大哭间冲出了房子,飞也似地奔回了神社里。
那位教他东西的老爷爷出门采买了,神社里静得可怕。他一路淌着泪爬上了那枝树杈,刚坐没多久,神明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白皙的指尖抹去他的泪,婆娑的泪眼总算散去了一二雾气,他靠着仅剩的清明窥着神明的表情,头一次在其上看到了无措和困惑。而他的泪却不受控制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
神明等了他半晌,像是累了,身形渐渐消散在了空中。于是十吉哭得更加崩溃了起来,“你不是神明吗?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瞬间卡了壳,也不知道自己该控诉些什么,只是委屈地抹着眼睛。又过了一会,像是知道以后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特殊了,他总算止下了泪,爬下树去,和社前被他盘出了光泽的狐狸石像道别。别着别着,眼睛里又含上了泪。
神明就是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十吉面前的。
他手里拿着个木牌,边角的毛刺都被细细磨平,上面刻着“织田作”几个字。十吉以为这是御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激动道,“这是您亲手为我做的吗?”
神明没有回应,只是道,“织田作。”
十吉不敢念这个名字。相传名字是最短的咒,他怕自己念了,会给神明带去困扰。于是他乐滋滋地把木牌挂在了胸前,捂着心口粲然笑着。
搬家那天的路,最后是神明送着十吉走完的。
新的住处有了新的后母,那是一位名叫玉子的艺妓。她也会带十吉和新次去逛心斋桥的夜市,却不像滨子那般大方。不过十吉对这一切都并无所谓,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逛夜市时可以去往的法善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