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婢女生存日常(407)
是以,两处竟比旧日又添了些平和,宝钗也不愿生事,平白再闹出什么来——横竖薛蝌也是心中有数,必是早躲了去的。
何况,今日宝琴之事,着实让她心生复杂,须得从头思量一回,好做周全了。
念及此处,宝钗只看了夏金桂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屋中,又命莺儿无事不要吵嚷,自己将宝琴今日所说所为,从头至尾又细细斟酌了一回,且不在话下。
及等翌日,她便往黛玉处过来。
黛玉见着她,倒有些吃惊,忙遣散丫鬟,引她到了内室,因问道:“难道琴儿那里,竟艰难至此?”
宝钗一听这话,便知她猜着了,当即长叹了一声:“你是个心细有洞见的。分明是令尊遗物,昨儿你却一口应下,又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我就知道,你是深知琴儿的。今日我一来,你又这么说,可见也是深知我的。”
“到底是相处数年,咱们姊妹兄弟彼此大概性情,岂能不知的?”黛玉摇了摇头:“不提我,就是换做宝玉,他也必是能猜着的。”
可不是,薛宝琴天真率性,气性倒有些肖似湘云,却忍羞求取他人父母遗物,自是必有缘故。但宝钗为人雅量,惠及众人,等闲的事从不为难人,却也陪着薛宝琴相求,深知这一桩东西,原是她提出的,越发可疑。
而自来女子一生,最要紧便是出身并婚姻。而宝琴婚事不协,也是早有言语的。从此想来,必是那梅家生出什么事,必要有这个做筏子,方使她们如此。
这东西求过去,倒还罢了,偏偏翌日,宝钗又过来言语——她却是一等省事的,何况又是说堂妹的阴私,且说与黛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越发出奇。
宝钗果然苦笑,眉眼含愁,微微有些倦怠:“我也是想了一日,实在无法,只得寻你商议商议。咱们都是女孩儿家,自然能体味些,就是琴儿,也是多有亲近你的。这一桩婚事,着实叫人提心。”
说着,她便将宝琴所说种种,道与黛玉。
黛玉默默听罢,却不曾提那梅嘉鸿或是梅家,反倒细眉微蹙,双眸带着些疑虑,先问出一句话来:“琴儿她是不是生了旁念?”
“你果然看出来了。”宝钗摇头一叹:“连着蝌弟怕也未必十分明白,料想也只有我们才能体味一二。琴儿她生得品貌不俗,秉性又聪敏,自来诗词文章等也是一教即会,自然多得她父母娇惯。
又因天南海北各处见识过了,越发养出个脾性来,虽年轻心热,却也不是那等忍耐细致的。班婕妤言女子卑弱曲从,琴儿虽知道理,却到底年轻,又见梅家多有细故不如意的,未必肯就此一意依从的。”
这话一说,黛玉反倒摇头:“虽说女德女戒,竟是礼数规矩,只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女孩儿又是不同,原不能一意从此论来的。便譬如君臣大义,难道商纣之流,也要一意曲从不成?这大节与小礼,竟不是如此论的。
依着我看,琴儿有这个气性,竟还是好事儿。若换做二姐姐,咱们反倒要提心吊胆,唯恐叫人磋磨了,这里还是一概不知的。只是,这婚姻大事,原不能胡乱了断,竟要细细查探明白,而后再做论断,也就是了。”
宝钗听了,心中默默点头,因与黛玉又说了一回,议定日后果然还有旁事,再与她言语,方才辞了去。
她一走,紫鹃便从外头进来,一面收拾茶盏,一面笑问黛玉:“怎么宝姑娘昨儿与琴姑娘来一回,今日又巴巴的过来,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成?”
黛玉幽幽一叹,因将宝琴的事粗略说了一回。
紫鹃垂眼想了想,便也猜出来:“按理来说,宝姑娘不必与姑娘提这个的,如今又不须就此论定。便要论定了,也没得姑娘沾惹这事的道理。”
“宝姐姐自然心里有数儿的。”黛玉道:“她也是早与琴妹妹铺垫,日后或有所求,我们知道了原委,自然明白。便没有所求,二姐姐、宝玉并瑞哥儿等处,凡能与那梅嘉鸿有些好处的,我们又不为难,自然也会帮衬一二。她这做姐姐的,倒也没辱没了这一声,与琴儿已是尽心尽力了的。”
紫鹃一听,也是明白过来,当即点一点头,暗想:薛宝钗自然是这样的人,做事周全妥帖,既自己得了便宜,也不得罪人,又大家皆有益处。这梅家毕竟是翰林人家,与那梅嘉鸿结交,谷家、贾宝玉乃至瑞哥儿等,既同是科举起身,日后做文臣的,难道就没有益处?又能弥补宝琴乃至薛家做商贾的缺憾,竟是四角俱全的。
而这一桩事,又落在黛玉身上,只消过来恳切一谈,不消多做旁事,便能顺道儿牵动各处。日后或是水磨工夫,或是水到渠成,竟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