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三爷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瓶邪]+番外(137)
我叫了几声,他只是把眼睛闭了闭,又睁开,继续盯着天空。这种情况很熟悉,闷油瓶失忆后也是如此,张海客说得没错,黑瞎子跟闷油瓶果然是一样的。
我们退出房间,来到外面的院子,小花揉了揉眉心,苦恼道,“我看护他一整晚,能劝的话都说尽了,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我只能给你发消息,恩师若父,毕竟只有你才算得上这个老家伙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我叹道,“也不必用快不行了这种话来吓我吧,你说他哭了,我的反应会更迅速。”
小花道,“他前天晚上回来的,到现在没吃一口饭,不明白在闹绝食还是什么。再这样下去,我只能把他绑进医院打点滴了。”
我们站的位置正好在黑瞎子睡的屋子正前方,院子里灯光充足,倒显得那间屋徒留暗沉。我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木窗户,玻璃反射光线,看不清里面的情景。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亲和,心与心之间却隔着一层玻璃,外面再光亮,他的内里依旧黑暗,亮着一盏小灯,只是像玻璃反射光线那样反馈该有的感受。
“我进去试试,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小花答应下来,“你尽量吧,别太强迫,人总得有点秘密。”
我道,“我知道的,外面冷,你们先进屋,我待会来找你们。”
我踏进那间屋子,走到床边,把那盏台灯按灭。空间并没有沉入彻底黑暗,院子里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户照进来,像上了一层蒙片,有种湿版摄影的朦胧美。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我半个爹了,儿子关心,你总得说点什么吧。”
黑瞎子坐起身,叹了口气,“我的好大儿,来让爹抱一抱。”
我扑哧笑了下,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后背,惊觉他很瘦。三叔也是这样,跟文锦姨再续前缘之后,生活过得美滋滋,才慢慢长了肉,身高体重的比例和谐不少。
黑瞎子把脸埋到我的毛衣里,沉默无声。衣服太厚,无法像夏天那样感受到湿润,但我知道他在哭,再强的男人总有落泪的一天。
我静静等他宣泄结束。时间好似停止了,机关大院里外都很安静,只听得到偶尔掠过一两声辽远的鸽哨。
黑瞎子的声音闷闷的,“我真的尽力去做一个好人了。”
我挨着床坐下,看着那几片被木框切割面积均等的玻璃,“你给我讲过一句话,自己快乐最重要,包括做好人这件事也是。做不到就不要做,如果觉得开心就继续。”
黑瞎子道,“骗你的,我自己从来不信。”
没有人会相信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大道理,说这些话不仅为了安抚听者,也是一个说服自己的过程。
我道,“不过我倒是被你开解,比之前开心不少。”
我捡起一张床上散落的纸页,页眉印着一个名字,姓张。
黑瞎子道,“在长沙跟你分开后,我去见了一个很久以前的老朋友,在他那里,我拿到这些文件,看完后我心里很难受,我突然认识到每个人都这么局限,我跟所有人一样无知,不过我不困惑。一些人困惑,是因为他们走在道上突然觉得有些不明白,他们困惑是知道脚下的道可能暂时看不清,以后也可能有所更改,但是不会消失。而我没有道给我走,一切都是浮动的。发生什么事都好,都是合理的。别人欺负老子,合理,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样会伤害我。我欺负别人也是同理,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伤害他。”
我问,“你没有自己的道路吗?”
黑瞎子说,“没有倾向,就没有道。我打小就比别人倒霉,所以有人要是糟了什么苦事,我总觉得迟早也要轮到我。德国留学期间,学校有一门公共课叫政治学,我学到一个词,Kollektivismus,翻译过来是集体主义。当时我德语水平一般,教授的解释听得模糊不清,后来经历了些事,我才明白这个词真正的含义,这叫牺牲。”
他顿了顿,把身体靠向墙,视线放在那一堆文件夹上,“不管我会不会经历,但是我知道那些牺牲掉的少数人的痛苦,我知道,我看着,这些事没有理由被遮蔽掉。我常听我妈讲一句话,一花一世界,我不晓得原意,我只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个世界,来支撑这个世界的核心,可能是很私人的,很抽象的,很不被群体理解的,这不代表群体就可以轻松的把它牺牲掉。所以我觉得善很重要,不是那种宽泛的普世的,是存在每个独立的、瞬间的境遇里你所感知到的。”
我道,“你说的这种,根据我所看到的一切,好像每个个体都有这样的时刻。”
黑瞎子脸上闪过一丝悲怆,“我没有拯救所有人这种伟大的想法,这辈子只要能帮助到一个人就够了,帮了他,他就能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