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策马赶上,木兰就在一群骑着马的人里看到了霍去病,他一身华服随侍天子身侧,脊背挺直,一般人在马上根本不会挺这么直的背,第二眼才看到了那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天子。
天子三十来岁,胡须修短,英气勃勃,看人的姿态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锋利之感,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贵气,即便木兰不通礼仪,但也在对上天子视线的下一秒微微低下了头,不仅低了头,还弯了腰,她不像霍去病,她是很老实的。
距离大胜过去数月,刘彻也终于见到了他的振武侯,和想象中的长脖子李广不同,是个看起来很青涩的少年,面皮晒得黑黑的,五官清秀甚至有些女相,一双黑黝黝的眼眸仿佛会说话,看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一副谨慎老实的模样,可这世上,有几人敢直视皇帝这一眼?
刘彻阅人无数,只打量片刻就明白,这是个心里有很强主见的人,人有大勇而不言,旁人不懂,便以为他腼腆笨拙。
他心里满意,面上自然带起一抹笑容来,只道:“少年英姿,好!”
木兰几乎没以为那是在夸自己,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无措地勒住缰绳,不知该如何回应。
刘彻并不需要回应,他策马在前,身后的一行骑士很快跟了上去,贵族子弟出城游玩是不需要在城门口浪费时间的,不过回程需要验看身份,刘彻以前微服出巡总留平阳侯的身份,后来平阳侯去世,他又摇身一变成了汝阴侯。
是的,平阳公主原本的封号是阳信公主,嫁给平阳侯后渐渐被叫做平阳公主,平阳侯去世,复嫁汝阴侯,但多年平阳公主被叫了下来,如今也还是叫平阳公主。
刘彻,专坑姐夫。
出城之后直奔南山,南山西起秦岭,东至蓝田,八百里长,其间百余山谷此起彼伏,人烟稀少,百兽居之,是狩猎的好去处。
刘彻自少年时就爱在南山打猎,对这里头的地形地势比谁都熟,毕竟侍中是常常更换的,换来的估计还不如他路熟,所以刘彻一直打马走在最前头,木兰自觉想往后走,但刘彻要和她说话,几个侍中都往后退,渐渐地,木兰就跟在了刘彻的右侧,霍去病仍旧是挺直脊背的骑马姿态,行走在刘彻的左侧。
一左一右都是少年相随,使得刘彻也暂时忘却自己的年纪,跑了一会儿马,惊起鸟雀无数,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木兰说道:“此间归程,木兰可识否?”
木兰愣了一下,往回看了看,这不是一条路直接进的山吗?为什么要问她认不认识回去的路?
却听霍去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个侍中也都憋住笑,刘彻见木兰一脸茫然的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卫青后续呈上来的战报详细记载了这次大胜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前营失途的趣事。
刘彻深以为奇,这个故事在木兰没来长安之前,他就已经向身边人讲过好多回了。
木兰不明就里,但她点了点头,说道:“这种山里都是很好找出路的,不管方向和道路怎么变化,顺着水源走就行,水往低处流。”
刘彻有些意外地道:“你还懂些地理水文,那是怎么失的途?”
他压根没想过故意的可能性,那么多人不可能个个都是傻子,要是真被故意带错了路,那不会李息和大军双方都觉得对方把自己丢下了,但凡有人指证这一点,卫青不可能包庇下这件事。
木兰脸色涨得通红,“匈奴境内都是草原,四面八方都是开阔地……我们进山之后,很快就出来了。”
霍去病忽然插话道:“应该是方向走不对,陛下带着我们是直向南走,不管路怎么换,目的地是向南,那方向就不会改。但要是交给振武侯来带,不一会儿我们就会走歪,因为他走着走着,就会偏移方向,等发现过来,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刘彻惊奇道:“竟有这样的事?”
东南西北,看天走路不就行了,直线行军还会走歪的吗?
他大感奇特,仗着自己对南山路熟,停下马来,对木兰道:“木兰,你来带路,放心带,这里的路朕都识得。”
木兰极为窘迫,小声地道:“陛下,这山里我还没看到水源,万一走丢了……”
但刘彻要是能被劝动,他就不是少年即位的实权天子了,在刘彻手底下做事的官员无不怀念先帝与文帝,虽然爷爷和老子手段都狠,但没有这个孙子这么不听人话啊!刘彻实在是一意孤行的性子,大臣只能提出建议,对他有用的听,没用的听不见。
现在他非得看看什么是“方向走不对”,木兰怎么说都没有用,也不敢再多话惹了皇帝不快,只能僵硬地走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