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李广嫌弃他靠过来时带着一股油气,挥手赶了赶,喝了口酒,抬眼看了一眼边上,声音也不大,“你父这辈子见过多少人?比你吃的盐巴都多,先前也就是没往那想罢了。”
李敢叹了口气,只道:“那……怎么办啊?”
李广翻了个白眼,“轮不到你愁,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哪朝哪代,你见过歌姬做皇后,奴子做将军……”
李广话还没说完,李敢微微歪头,试探地道:“前朝赵姬?我听说赵姬就是歌舞姬出身。”
李广差点没拿手里的酒壶砸在李敢头上,叫你读书的时候你头疼,原来光看这些野史了!现在学来拿话堵你老子嘴了是吧?
老父幼子拌了会儿嘴,李广也没气力闹了,喝了口酒,轻声地道:“陛下不会惩处花将军的,只怕她以后过得不好,你说这样的人,有哪个男子和她相处不被压一头?可要孤独终老,又叫人挂心。”
李敢低声兴奋道:“大将军啊!大将军不会被压一头。”
李广顺手抄起放在一边的兜鍪砸了李敢一下子,李敢摸了摸头,感觉伤害不是很大,又笑嘻嘻地道:“冠军侯也好,我见过的小郎里冠军侯最出挑,就是冠军侯小一岁,可惜了。”
他这幅娘家人的嘴脸看得李广头疼,李广也不管他了,向后仰躺下来,压塌一地春草,他看着漫天的群星,悠悠地道:“千古一回的奇事,也叫你我父子赶上喽。”
李敢在老父身边躺了下来,他看着天上的星星,仿佛是幼年的模样,唉,幼年时阿父从不揍他。
第82章
又过两日, 汉军辗转攻下一个小部落,这小部落蓄养牛羊不多,但部落周遭散落的骨头不少, 以李广常年对战匈奴人的经验来看, 应该是过冬时熬不住,吃了储备粮,像这样的匈奴部落一般都是以战为生, 这可能证明他们已经深入左贤王腹地了。
和李广的猜测有些许出入的是, 大军如今深入的是单于王庭腹地。
早在半个月前,后方统筹调配的张骞和韩说就发现了不对劲, 补给线拉得太长了,从右北平出击左贤王部, 在舆图上的路线应该是北上一条直线,但如今走了一条斜线,几乎一倍半的距离差直奔左贤王隔壁的单于王庭。
韩说怀疑主将走迷了路, 但张骞知道的比韩说多一些,比如这次出征,他们这一路军其实没啥战略目标,就是袭扰左贤王部,起到一个“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来了”的作用, 为河西那边的霍去病部打掩护, 在这个目标前提之下想要打出战果,那就是主将要考虑的事情了。
而三万大军进入草原之后没有片刻犹豫, 弃左贤王而直奔单于王庭, 在张骞这样的聪明人脑海里足以形成一场精彩漂亮的突袭战。
迷路?怎么可能呢?就算主将不识路, 还有李广这样的老将在,而且像这样目标明确的笔直斜线, 这必然是前线的行军战略啊!
韩说被张骞说服了,是啊,将军那样天神般的人物,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怎么能以迷路这种可笑的事情来揣测将军呢?
单于王庭其实一开始也不是在漠北的,右贤王部被灭之后,单于才迁来这里,和自己原本的左贤王势力为邻,虽然丢地丢人,但心里踏实。
虽然接连有人上报称迁徙部落失联,但又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单于迁移离开水草丰美的地方,来到寒冷漠北避难,当初迁移的路上就有不少部落无故“失踪”,其实就是不跟着他们了,单于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一冬过去,有的部落也会倾巢而出南下去劫掠汉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的事发生在一个月后,有人上报老阏氏母族部落被屠,单于的舅舅一家只逃出了个八岁的少年,他当时在和几个小伙伴一起鞭打放牧的汉奴取乐,忽然一支箭就射穿了举鞭小伙伴的心窝,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吓破胆瘫软在地等着人来杀,但也什么都来不及去看,骑上马就飞快逃走,跑了五个日夜跑到王庭来找单于。
小少年一个有用的情报都不知道,反而是发现部落被屠的游牧人上报了更多有用的情况,比如他见到部落里倒下的全是无头的尸体,和汉军的习惯相似,部落前后都有大规模骑兵冲锋的痕迹,至少是一支万人以上的精锐骑兵在草原上杀人劫掠,至于是真的汉军,还是什么羌人之类伪装汉军抢掠,这还无法定论。
羌人也是被匈奴人奴役的草原部族之一,奴役久了难免生出异心,匈奴人让羌人为他们养马,不允许他们占有更多的草场来蓄养牛羊,每年杀死一批多生出来的男丁以保证羌人数目,和羌人处境类似的草原部族还有几支,匈奴人也比较防备这些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