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246)
他把手机放下。
那一刹那,刘佳宁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希望她观察你追上你……但你什么时候观察过她的痛苦?」
地灯微黄,盛少爷以指抵着下颌,反复斟酌这句话。
“我一直在忽视你吗?”他喃喃道。
余思归的早退。余思归的沉默。下滑的成绩。她的侧脸。
——班主任的默许。
拼凑起它的刹那,盛淅心中一咯噔。
为什么老师会默许她?盛淅胃里霎时冰凉一片……接着想起余思归成绩下滑严重,却从没被老贺批过;其他人成绩稍有下滑苗头就会被面谈——连长期盘踞年级前三的盛淅都不例外,一出溜就被叫出去谈话。
那就是老贺的带班风格。
但余思归的所有班主任面谈,无论哪一次,都与考试无关。
都是某天傍晚,老贺滑进教室,在写作业的思归肩上轻柔一拍,示意她跟自己出去一趟。
——这对师生甚至从不在走廊谈话,像是在保护思归,不让任何人听见。
盛淅终于捉住第一个线头。
但是扯开线头现出的答案,令他浑身发冷。
-3-
八月初,市里天穹阴沉沉压着,酝酿着一场台风。
那天刘佳宁早晨在家打游戏,中午时她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外头风雨大作。
她爸妈对着从天而降的央财录取通知书狂喜,几乎要跳一场舞来庆祝,刘佳宁看着那录取通知书,却有种很淡的难过。
刘佳宁的确不喜欢盛淅。
倒不是因为盛淅性格不行,而是刘佳宁有种危机意识,就好像自己玩的最好的小发小儿马上要被人贩子拐走了,她作为朋友,本能地讨厌这个动摇自己地位的家伙。
她撑起伞,独自走向思归家。
雨巷子窄而长,年幼时曾手牵手一起跑过。
刘佳宁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明明余思归已经走了。她或许是想证明世上没有情比金坚,更何况那俩人的关系只是同桌,彼此间连“喜欢”都没说过。
更没有约定可言。
——刘佳宁不信天之骄子能这么执着。
而刘佳宁顶着风过去,却在院门口看见盛淅撑着把雨伞,怔怔等在海棠树下。
他袖口稍稍挽着,西府海棠被风刮得簌簌作响,黑伞下面容难掩憔悴神色。
风很大,嘶吼一般的风声,他大约也察觉不到后面有人来——
但他在等。
像是飓风穿过天地后,这世上残留给他的唯一一个选择。
他在这做什么?就为在这儿淋大雨?刘佳宁几乎想嘲笑盛少爷,但却又莫名地——
——在他身上察觉到了,足以贯穿万古岁月的执着。
“……”
刘佳宁情绪莫测,冒雨看盛淅片刻,转身离开。
-
下次再去时,刘佳宁隔了很久。
思归离开她家已经近俩月了,刘佳宁懒得去想盛少爷到底还会不会在那罚站。他不去正好,刘佳宁还能少点儿负罪感。
何况刘佳宁也不止余思归一个朋友。那几天玩得不错的初中同学约她出去玩,刘佳宁跟着去,在厦门玩了小一个周,拖着行李箱回来时,都已快到要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了。
因此她再去思归家剪葡萄时,已到了八月中旬。
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海鸥掠过蔚蓝天穹。
她去时,那个大少爷,正在思归家门前的长凳上看书。
“……”
天气热得要命,八月酷暑,那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坐在外头。他晒黑了不少,热了一身汗,以小风扇轻轻扇着风。
刘佳宁霎时间,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问:“你怎么不去找人查?”
盛淅一怔,转过头看着她。
刘佳宁说:“你家不是有钱有人脉么,你怎么不去找人查?余思归又不是蒸发了,像你们这样的……”
她卡了一下,不知道盛淅算什么身份,硬着头皮道:
“你这种身份的人,想查个龟龟不是很容易吗?”
烈日下,盛淅看着刘佳宁,神色莫辨地问:
“余思归妈妈怎么了?”
刘佳宁吃惊于盛淅的敏锐,却又感到难言的酸楚。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执着地问他:“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找人查?”
盛淅迟疑了下,不解地开口:
“那是对待她的方式吗?”
刹那间,刘佳宁如从梦中惊醒。
——那并非对待所爱的人的方式。
-
刘佳宁拧着眉头看着盛淅。
盛淅话锋一转:“那是一方面,再说点儿现实的。刘佳宁你回答我,如果我调查余思归一次,就找人调查她的行踪吧,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