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吻玫瑰(161)
天色虽暗,但这个点其实还早,城市里加班的上班族们刚刚坐上地铁,人来车往,这个城市一直无休止的运作着,来了一批人,又走了一批人。
而他们在这静谧昏暗的卧室里相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像是什么都不曾改变,他们也一如从前。
顾屿深轻轻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晚饭都还没吃,但看她这么累,顾屿深也没将她叫醒。
那段他从来没有刻意回顾的过往今天第一次被倾诉吐露出来,虽然并未和南知讲得十分详细,但却勾起他的回忆。
走马灯一般,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在眼前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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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淳以前是个美丽且骄傲的女人。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特别稀有,还是校花,前二十年过得平凡且顺遂。
嫁给顾孟靳后,原以为往后的人生可以更加幸福,不用再用经济发愁,但她却渐渐变得神经质。
顾嘉远死后,这种神经质便更加变本加厉。
对顾孟靳的积怨,对顾嘉远的怀念,都积压在顾屿深身上。
其实张晓淳真正发病的时候也会借他来发泄,大多是掐和拧,在他身上弄出一片片淤青。
张晓淳状态稍好的时候会带他去外婆家,那是个郊区小村庄,张晓淳从前有多漂亮,嫁得有多遭人妒,后来流言蜚语的力量就有多大。
街坊四邻的那些小孩也听家里长辈说了,见到她就嘻嘻哈哈的取笑。
当时顾屿深直接揪住为首那个男孩的领子,面无表情地按着他头撞向旁边的石头。
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石头。
孩子的嚎啕哭声立马引来家里父母,他们抓着顾屿深的胳膊,斥责辱骂,让他把父母叫来,又骂他有人生没人养。
而从始至终,顾屿深一声不坑。
后来是那位邻居爷爷帮他去说了很久的情,这事才翻篇。
那年顾屿深六岁。
不久,张晓淳割腕自杀。
顾屿深没了妈妈。
但他没有难过,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张晓淳的母子情分在顾嘉远去世时就已经消耗尽了,顾屿深同她也没有多少情分。
而他对顾孟靳则更多的是恨意。
但随着他长大,他和顾孟靳的接触也终于逐渐变少。
后来,他身边多了几个朋友,周越一类。
他也渐渐伪装得跟那些纨绔子弟们没什么两样,好像游戏人间、吊儿郎当,但身上自有浑然天成的冷漠和暴戾,是从他的童年带来的。
到16岁那年。
他外婆去世,顾屿深又去了一趟那小村庄。
从前跟着流言取笑他的小孩也长大了,早就不再读书,成了地痞流氓。
农村里的奠礼很麻烦,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习俗,敲锣打鼓、哭号声一阵接一阵,直到深夜。
顾屿深从屋里出来,靠在破败的墙边,沉默地抽了支烟点上。
风吹来,带来那几个地痞议论的声音。
不堪入耳。
顾屿深掐了烟,顺手捡起地上的啤酒瓶,他面色平静,快步过去,什么预兆都没有,举起啤酒瓶朝那人头上敲下去。
跟六岁时不一样了,见了血不再只是哭闹尖叫,那群人群起而攻。
打完那一架,顾屿深手背受伤,不严重,只流了点血,他没理,也没再去灵堂守着,直接回了胧湖湾。
但却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出黑暗,即便走出来了也是又走进了另一片黑暗。
只是那一回不一样。
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漂亮艳丽,长发披肩而下,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一看就从小到大被保护呵护,精致漂亮到不真实,正绷着脚尖在路灯下轻轻旋转,轻盈跳跃。
光都落在她身上,发着光。
像产生了看到仙女儿的幻觉。
然后她看过来,蹦蹦跳跳到他面前,一点不害羞,笑着跟他说:“我叫南知,东南西北的南,知识的知,你叫什么名字?”
他灰暗的生命中,好像出现了一点光亮。
南知是个很神奇的女孩儿。
或许与她家庭幸福美满也有关系,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性格开朗天真,偶尔骄纵也显得可爱有趣。
她就像一个装满了爱的糖罐子,只要靠近她就会得到源源不断的温暖与爱。
南知一直觉得那些年都是顾屿深无条件、单方面的宠爱她。
其实不是的。
顾屿深从她身上也得到了很多很多,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和阳光。
从此往后,南知便成了他整个漫漫无边的黑暗年少中,唯一那个提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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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知醒来时天色还全黑,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带着一丝潮气和凉意。
醒来刚动了下腿的那个瞬间,南知脑海中涌上成百上千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