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31)

作者:绣猫

管事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没指望宝菊能把款子要回来,又叮嘱他性命要紧,万不可得罪了童秀生,又指点他道:“童督查时常去青莲阁抽烟打牌,身后跟着七八个安南巡捕,很好认的。”

宝菊点头,将账簿等卷一卷,揣进怀里,要告辞时,又多嘴问了一句:“童督查跟东家是什么样的交情?”

管事见宝菊平日里嘴还算牢,便没瞒他,一边走去关了门,招手将宝菊唤到面前,才低声道:“这事,大概全上海也没几个人知道——童秀生救过三小姐的命,他在租界发迹也是缘于这事。你说,这样的功劳,别说借十万,就算他要借一百万,东家还能有二话吗?”

宝菊被震住了,见管事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知道不宜多问,便说:“知道了。”

“去吧。”管事笑道,“要是这事侥幸办成了,我荐你去个好地方。”

宝菊便将账簿拿回家,晚上随便吃了几口稀粥腌菜,就着油灯将童秀生借钱的那一笔笔交易时间、数额背得滚瓜烂熟,次日,换过一件干净的长衫,便来到四马路的青莲阁,花两文钱讨了碗茶,坐在一楼呆呆望着外头的熙熙攘攘的路人。

谁知一连三天,童秀生都没有露面。宝菊怕错过他,连饭也只能在青莲阁吃,早晚下来,钱也花了不少。最后索性往怀里揣了两个冷包子,等到午饭的点,就走去对街的报摊子上,一面吃包子,一面盯紧了青莲阁门口。

耳畔依旧有人在打听格兰之,宝菊无意瞥过来一眼,顿了一下,忙用手绢将手指揩干净,跟摊主讨了份报纸来看。

报纸上刊登了一张照片,是格兰之的老板和一个年轻的西装男子在茶楼交谈。配文里称,于二公子留洋归来,似乎有意放弃仕途,子承父业,又称润通钱庄继六大外国银行之后,也力捧橡胶股票云云。

宝菊正看得入神,有个穿绸衫的男人摇头叹气地走过来,忽而一眼,也瞧见了那张照片,当即站住脚,往摊子上扔了两枚铜钱,便要掣宝菊手里的报纸,“我看看。”

宝菊眉头一皱,正要呵斥他,两人视线对撞,都愣住了,那男人嘴唇翕动了下,不大确定地问:“宝菊?”

宝菊瞬间冷下脸,说:“认错人了。”将报纸扔给他,头也不回地往青莲阁去了。

这一场偶遇,让宝菊格外恼火,幸而他时来运转,才进茶楼,就有伙计拉着他,往楼上一指,“童督查来了。”

宝菊转怒为喜,忙循声上楼,果然隔着包间的门,就听见里头牌扔得“啪啪”响,又有笑声骂声不断。宝菊试探着推开门,见里头烟火缭绕,隐隐绰绰许多脑袋在晃动——因有茶楼的伙计不断进进出出,送果盘,打帕子,又有几个油头粉面的婊|子走来走去,竟没有人发觉宝菊是个面生的,让他径直走到了牌桌前。

童秀生好认,和他同桌打牌的都是官,着长袍马褂,独童秀生穿了件宽宽的长衫,胸前还挂着租界领事颁发的勋章。他比宝菊想象中和气,肥白的一张圆脸,像个菩萨,手上戴着三四个璀璨夺目的金刚石戒指。

宝菊见童秀生哈哈大笑,嘴里娘老子的骂个不停,知道他打牌正在兴头上,便没张嘴,只静悄悄在角落里站了。

这一站就是几天,童秀生的牌搭子都把他记住了,只当他是青莲阁的伙计。宝菊在童秀生身后站定了,脚下仿佛生了根,童秀生嘴巴一动,就忙把茶递到手上,童秀生扭一下脖子,就赶紧打起帕子,给他擦汗。又自掏腰包,请小伙计去街上买枇杷和樱桃。

几场牌局下来,宝菊把三个月工钱花得不剩,童秀生也输了大几千,他不恼,只伸个懒腰,走到屏风后,往榻上一躺,便有随从忙将烟点着,送到他嘴边。

童秀生烟抽得迷迷糊糊,察觉身边换了人,他撩起眼皮,见宝菊正老老实实站在榻边,等着给他打烟泡呢。

童秀生把烟枪给他,问道:“你是哪家的伙计?”

宝菊道:“小的是润通钱庄的跑街。”

童秀生哼笑道:“怎么,你们庄子上亏空得厉害,生意做不下去了?”

“没有的事。”宝菊很坦然地笑着,“是每年例行叫我们这些新来的出来跑一跑,拜一拜老主顾。”

“难为你。”童秀生没再说什么,又抽了一会烟,把外头的安南巡捕叫进来,说:“回去衙门,让他们支两万块钱,送去给润通钱庄。”

宝菊喜出望外,忙拱手道:“谢督查。”

童秀生半靠着绣枕,坐了起来,一面吃茶,打量着宝菊。几天下来,他看出来了,这个小伙计有胆识,有城府,算个人才。童秀生放下茶碗,道:“做跑街的,一个月能领几个钱?我看你家里也不像有钱的,怎么不干点别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