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305)
令年摇头,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美国时,也没有那么逍遥自在。”
慎年道:“那时候还是意气用事的多,假如换做现在,又有你在,我大抵不会那样做。所以在上海三年,和牛鬼蛇神打交道,是可以磨炼人的心志。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大哥也说不定呢。”
令年很不苟同:“我觉得大哥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你不要总是对他冷嘲热讽。”
慎年道:“我没有嘲讽大哥,我知道他是有苦衷的,大哥和我不一样,他是长子,又带着一顶祖传的乌纱帽,兼有我们于家和大嫂娘家、好几个家族的兴盛和前途要负责,在中国这个地方,只有钱,没有地位和人望是不行的,因此我很同情他。对我来说,只要你和我高兴,就足够了。”说完,走去床上一躺,这个铜床虽然也不廉价,但总比不上上海的木头家具那样牢固,令年被他震得人也微微弹了一下,转过身来拉他道:“你不要大白天就躺下来,我怕那个看门的人很殷勤,一会又要送东西进来。”
慎年把手枕着双臂,含笑看着令年,说道:“怎么,你怕他叫你于太太吗?”
令年是因为刚才慎年说,洋人大多狡诈多变,这个公寓楼里又不是单独他们一户,隔门还能听见外头皮鞋的声音,她脸皮又很薄,便俯下身,用手掩着慎年的嘴,轻声嗔道:“我不想叫别人听见,议论我们。”
慎年把她的手拉下来,笑道:“他们只要赚赏钱,才不会管别人的闲事,而且我刚才已经跟看门人说了,叫他没有事不要进来打搅我,你以为他很傻吗?”他把她的背往下一按,让她躺在自己身上,在她领口深深嗅了嗅,不由分说道:“你身上怎么这么软,这么香?嘘,不要动,我现在只想要躺在这张床上,有吃有喝,不用理什么姓窦的,姓童的,或是姓于的,也不需要看账本,点支票,那简直是再舒服不过了。”
令年笑着躲他,说道:“咦,你怎么说这样没出息的话,还像一个读过大学、留过洋的有为青年吗?”
慎年笑道:“我大学早就肄业了,你不知道吗?嗯,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回到古代去做一个十足的昏君,哪管他国破家亡,只要有小怜玉体横陈……”令年简直不好意思去听,双手抵着耳朵,并满腹疑虑,不时瞟一眼房门口——她是习惯了深宅豪门,重重的帷幔和绣帘,还有整天不离身的使女仆妇,生怕外头有人突然闯进来,把床上的两个人尽收眼底。
令年面颊如红霞,睁开眼说:“你为什么总要这样?我不喜欢。”
慎年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她的脸上,笑道:“为什么不喜欢?你的身体很美。我就喜欢你什么都不穿。”
令年道:“难道吃饭、睡觉,见人,什么都不穿吗?”
慎年想了一下,说:“那样更好,不过要见的人只能是我。”
令年啐道:“我可知道你以前在美国过得什么日子了。”
慎年笑道:“你在杨金奎那个大老粗面前,也这么别扭吗?”话一出口,见令年脸色也变了,慎年意识到自己荒唐,忙说道:“对不住,是我胡说八道。”
令年冷着脸道:“他可没有你这么多话。”
黄昏的太阳照在脸上,有些刺目,令年眉头耸动了一下,从梦中醒来,看见窗帘被拉开了半幅,房里被照得碎金浮动。她身上盖着被子,肩头有一点露在外头。因为这个房子在楼上,窗口望出去,只有远处花岗岩楼房的尖顶,街上的行人是望不进来的,令年没有急着起身,转过身,侧躺在枕头上,看见慎年坐在对面那唯一的单人沙发里,眸光低垂,正在看一本小说。
令年悄悄把手拿出来,垫在脸颊下面,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他的感觉非常敏锐,立马抬眼,把小说也放到了一边,说:“你不再睡了吗?”
令年摇头,她只睡了两三个钟头,但是感觉这两个多月旅途中积累的疲惫完全消散了,因为身下的天鹅绒被褥很蓬松柔软,她从头到脚都有点懒洋洋的。慎年斟了一杯茶,送到她唇边,令年只啜了一口,便不要了,振作精神,要出门去走一走,因为她对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始终抱有极大的好奇。他把茶杯放到一旁,笑道:“你这么有精神吗?早知道我不这样自找罪受,怕把你闹醒,特地跑去沙发上坐了几个钟头。”
令年拥着被子坐起来,找自己的衣裳,见衬衣和衬裙都被他捡了起来,搭在沙发的背上。令年冲他鼓了鼓嘴巴,说:“你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慎年却往后一退,坐回沙发里,还把腿架起来,将沙发摇得晃了一晃,笑道:“你自己来拿好了。”见令年坐在床上为难,他觉得很好笑,说:“你这样扭扭捏捏的,让我想起了一段黄梅戏,叫做天仙配,好像是说,只要女人没有了衣裳,即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只好任人施为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