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304)

作者:绣猫

辞别了四叔一家,慎年与令年仍旧乘坐马车,来到大中央车站,转搭回宾夕法尼亚的火车。在火车上,令年仍然闷闷不乐,慎年思忖了一会,说:“你还记得以前夹在我的书里面那张照片吗?”

这话果然引起了令年的注意,她立即直起身,把眼睛也睁大了。

慎年说:“她的名字叫艾琳,我和她交过一段时间的朋友。起因是,我在学校碰到她,听别人说她是流亡美国的波兰贵族,而她又的确和你有一点相似,我想,也许她认识你的生母,或者有些亲戚上的关系,因此和她结识。后来我才知道,所谓波兰贵族的身世,不过是编造出来的,她和你生母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但我没有揭穿她,这是我在美国自愿上当的一段经历。”说着,不禁莞尔。

令年听得出神,问道:“那她后来去哪里了?”

慎年道:“她嫁给了一个做州议员的老头子,在前几年闹橡胶股灾的时候,帮过我很大的忙,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你的生母,是那样的身份和经历,却选择把你生下来,我想她有点傻,但是我很感激她。”

令年领会他的心意,却眼睛一转,笑道:“你今天怎么变得这样宽宏大量?以前家里哪个下人不小心露出蠢蠢的样子,你就很不耐烦的。既然我的生母很傻,那我也不会聪明了。”

慎年说:“其一,她并不是随便什么人,是生你的人,因为你的关系,我不能够非议她和四叔,尽管我对四叔其实也有很大的意见。其二,你还不懂男人的心思吗?如果只是小妹,我希望你聪明一点,否则,我宁愿你傻一点,我才好对你为所欲为。”

令年被他一调侃,不觉脸上有些发热,扭头四顾,车里都是洋人,并没有人听懂他们的谈话。她反问道:“你想怎么为所欲为?”慎年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第119章

慎年二人到达费拉德尔菲亚。慎年上学时在这曾有一处寓所,因为价值不是很高,在几次需要资金周转时,都没有把它转手卖出。寓所依旧如初,看门人(super)换了一个包头的巴基斯坦人,对方将证件上的名字与房契反复核对,确认慎年的确是屋主,才将证件还给二人,拿出钥匙,领他们进房里去。进房后,看门人将热水阀打开关上,又在桌椅的表面用手一揩,示意慎年道:“很干净,我们时常雇人进来打扫和维修,有热水,电灯也是好的。”他又对令年道:“于太太,旁边的街角有咖啡馆,花店、浆洗店,你有需要的,都可以交给我去跑腿。”

令年这才意识到,因为洋人结婚后,女方要改为男方的姓,看门人见他们一对年轻男女,又都姓于,自然以为他们是已婚的夫妻了。她没有好意思答应,慎年却笑了笑,给了看门人一沓小费,叫他出去了。合上门后,将房里稍一环顾,见地毯和窗帘都换了新的,墙面也重新粉刷,那个印度人阿瓦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抹去了。

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寓所,因此只有一间卧室,一间盥洗室,铜架子床上铺了一床新的天鹅绒被子,是看门人叫女仆才送来的,桌上还堆着一些课本和小说,别无陈设。他走得时候大约很匆忙,这房间里也并没有太多供人娱乐的物品。令年收回了目光,在床边坐下来,说:“你以前读书很用心吗?生活过得这样朴素,好像一点趣味也没有。”

慎年把大衣解开,丢在沙发的靠背上,一边说道:“读书吗,还过得去。朴素也谈不上,只是那时候不在乎吃的住的怎么样,有钱都花在别的地方了,打牌,打球,骑马,看戏,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令年看他走到窗台前,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衬衣的袖子往上挽起,两只手臂往后撑着窗台,面上带着微笑。让她不由有些神往,心想:他上学的时候,应当是一个很引人瞩目的,年轻英俊、精力旺盛的青年,反而在上海,为生意上的事情所缠身,鲜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她说:“二哥,比起上海,你更喜欢美国吗?”

慎年也想了一想,承认说:“在美国,比上海要自由得多。”他反问令年:“你呢,喜欢上海还是美国?”

令年笑道:“你在上海的时候,我觉得上海就很好,来了这边,又觉得这边也不错。”言下之意,他在哪里,她就觉得哪里更好,但她向来是很含蓄的,立即便话头一转,说:“这里的洋人也没有很欺负中国人呢。”

慎年说:“不要太相信他们。他们不在乎你是中国人还是西方人,只要有钱。”这间房子临街,外头不断有马车的声音辘辘经过,慎年起身,用双手拉起窗帘,然后说:“我以前在这个房子里打死过一个人。”见令年笑容骤失,慎年接着说道:“也是这个楼里的一个男仆,我用了他四年,他赌输了钱,勾结别人入室抢劫,被我打死了,所以我不相信洋人。”见令年一双褐色的眸子沉默地看着他,他手指顺着她的发际滑下来,在她耳垂上一碰,“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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