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78)

作者:绣猫

吴太太道:“奇怪呀,这个坤角是外地来的,才刚在上海露面,就这么爆火了吗?”将桌上放的宣传报纸拿起来看,是很长的一篇文章,满是溢美之词。戏台一周,又层层叠叠地堆着花篮,扎着彩带,又有两幅很大的广告从台子两侧垂挂下来,一边写着“青衣花衫,天仙化人”,另一边写着“技惊四座,享誉南北”。

小松在中国多年了,对此地的风土人情,倒也很通晓,便转过头来问令年:“戏台下面那些人,就是青帮的吗?看他们跟人说话,都很凶恶。”

吴太太也回过味来,说:“怪不得,大约是姓童的那个人要捧她。好大的手笔。”

小松不晓得这“姓童的”是哪一位,问道:“这个姓童的人,是当官的,还是做生意的,这么喜欢炫耀吗?”

令年和吴太太不约而同点一点头,这时底下又一阵喝彩的声浪,众人便没有再说话。令年不经意往周家的包厢一暼,男主人仍迟迟未归。到一出戏演完,吴太太才轻轻吁口气,说要解手,被使女陪着离开了包厢,不一会,听见竹帘子响动,令年回头一看,见来人不是吴太太,而是吴宝菊。

两人都有些微的诧异,吴宝菊手拿着竹帘,才一犹豫,令年说:“请进。”又说:“吴太太刚出去了。”吴宝菊便走了进来,包厢里那张小圆桌,被令年和小松坐了,令年没有请他坐,他便负了手,在包厢的一侧站着。这时,戏院的伙计见有男客在座,便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烟枪,热手巾,还有喷手巾的花露水。宝菊只把热手巾来揩了揩手,又将花露水往身上随意喷了喷,然后放回伙计的托盘上,说:“烟不要,你走吧。”这个样子,让令年不禁想到了当初宝菊还在于家做下人,随她和于太太等人去戏院的情形。人的面貌倒没有改,亦不怎么张扬,但言行举止,已经比从前闲适太多了。正想着,忽觉宝菊的目光往自己脸上一扫,此值晚上,包厢里的光线偏暗,那人一双眼便格外显得敏锐和雪亮。令年被他目光撞个正着,倒也不觉得窘,只对他略一颔首。这个动作,仿佛是个隐秘的邀请,宝菊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令年身边,问道:“三小姐一会还去礼查饭店跳舞吗?”

令年言简意赅:“我并不爱跳舞。”此时台上已经换了个武生,前头那个坤角,在各桌依次行福礼,到了最中间那一桌,上首赫然是今晚甫露面的童秀生,一杆烟袋,一身纺绸短打,大马金刀地坐着,稍微一动,前呼后拥,引得整个戏院的人都在侧目。

宝菊的目光,则在童秀生的背影上停了一会,淡淡地说:“人和狗一样,越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嗓门越大,越是要耍威风,其实不过色厉内荏罢了,三小姐,你说对不对?”

令年蓦地醒悟,她不答反问:“吴经理,你跟童督查很有交情吗?”

宝菊说:“没有交情,三小姐怎么问这个?”

令年道:“我看你往身上洒花露水,是怕有烟味,给吴太太闻见了吗?你自己不抽烟,刚才是一直跟童督查面对面待着,才沾的烟味吧?”

宝菊有些意外,望着令年,说:“三小姐,我没想到你鼻子这样灵。”对令年的话,已然是默认了,他又说:“也算不上交情,我手头有点他的小把柄而已。”

令年暗自思索,他说的“把柄”是什么,宝菊看着令年,若有所思,他说:“三小姐,原来太太想让我娶你的,你自己知道吗?”

令年见他冷不丁提起这桩旧事,稍一沉默,淡淡道:“那又怎么样呢?”

宝菊说:“如果不是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大概就答应了。”他对令年笑一笑,揶揄似的,说:“而且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人不是姓杨的。”

令年面无表情道:“还好你没答应,我可不能像吴太太一样,对你无条件地信任。”话音未落,竹帘又是一动,是吴太太和使女回了包厢。他们这对年轻夫妻的感情,想来是很和睦的,吴太太见是宝菊,欢欣地一笑,对令年说:“杨太太,叨扰啦。”二人便相携而去。

包厢里顷刻冷清了下来。武生在台上翻滚腾跃,小松觉得比坤角的戏要有趣,很认真地看了一段,端起茶碗时,见令年两眼盯着戏台,脸色却并不好看。小松说:“于小姐,你很不喜欢这个姓吴的人吗?”

令年轻嗤一声,说:“有人聪明得让人喜欢,有人聪明得让人讨厌。”

小松道:“看来他是太聪明,让你讨厌了?可我看,在他眼里,反倒觉得你聪明得让人喜欢呢。”

令年微讶,摇头说:“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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