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68)

作者:绣猫

程太太脸上一红,辩解道:“我是宝菊的亲姑妈,难道还不准许我上他家去瞧瞧吗?”

觅棠道:“你哪是去看你侄子,根本是去要钱的。”

程太太道:“就算是要他几百块钱,也不算什么呀。他家别说几百,几百万都有的。况且是他自己给的,又不是我强要的。”又说:“宝菊虽然是招赘的,但周家那些人,一口一个姑爷、经理的叫着,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很有心眼的,果然现在发了财了。”

那一副语气,是十分的欣羡兼具懊悔。觅棠听着,仿佛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似的,便冷着脸道:“他这个人,最小心眼了,嘴上拿钱给你,心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啦。”

程太太道:“横竖借到了钱,被他笑话几句又有什么?有些人白笑话了你,还一毛不拔呢。咱们两个人,加你肚子里的那个,大小三口,只靠我给别人洗几件衣服,你爹送几车菜,能做什么?你还只肯看洋人的大夫。唉,只怪我小时候把你太娇惯了,咱们这样的家境,只会弹钢琴,唱歌,说洋文,能有什么用?”

觅棠冷冷道:“咱们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家境。”

程太太道:“你是怪你爹做生意赔了吗?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是这样的命,投生在我的肚子里呢?”

觅棠听母亲仿佛在诘责她一般,心里也很难受,只说:“你下回不要再偷偷去找宝菊了。”

程太太嘴上答应着,将银元放回柜子里,一面烧水、点炉子,见觅棠的芋头白菜只吃了半碗,便放在了那里,她怕腻,一碗菜里既没荤腥,也不见半点油花。如今身体沉重了,脸孔还是瘦瘦小小的,程太太抹着眼泪,说:“这个孩子,以后姓什么,我可真发愁。”

觅棠道:“当然是姓窦。”

程太太道:“你又不肯进窦家的门,倒白给他们生个孩子,我心里就不愿意。我看你肚子尖尖的,大概是个男孩,不如等生下来,我抱回乡下去,就说在外头捡的,让他姓程。我和你爹,本来也没有儿子,靠他养老倒好。”

她在这里絮絮地说着,觅棠却很坚决地说:“我不要把他送到乡下去。”

这是对窦公子还没有死心。程太太暗自叹气,望着她,说:“我常去窦家那条街送衣服,听人说,窦公子要送冯少奶奶回天津的娘家,这一来一回,也要三五个月,到时候孩子也出来了,他们还肯认吗?”

觅棠说:“他认不认,又有什么要紧?”

程太太见她要发火,便不说话了。隔了几日,又是很晚才到家,慌里慌张的,一推开门,眼直直地望着觅棠,说:“窦公子不好了!”

觅棠散着头发,才起来,脚还没踩到地上,眼前一直发黑,忙把床帮扶住了,望着程太太道:“他病了,还是死了?”

程太太道:“他和少奶奶去天津,才出上海,在火车上就给人打劫了。人连夜送到法租界的医院去了,怕是伤得不好。”

觅棠坐在床畔,半晌没有说话,程太太也急得没有办法,在地上转来转去,说道:“我还是去医院外头打听打听,万一真的不好呢?”

觅棠忙把头发三两把梳了起来,披上一件衣裳,说:“我也去。”程太太见她将要临盆的身子,动作已是不灵敏了,忙要来拦,觅棠却说:“万一他死了呢?总要见最后一眼。”不由分说,便往街上来拦了一辆人力车,与程太太赶来医院。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租界医院外头,大约也因为窦筱泉遇袭,警戒十分森严,有许多巡警和士兵把守着。那人力车夫远远地望见,便不肯往前走了。程太太叫觅棠在车上等着,自己则一路张望着,到了医院旁边那个警哨处,只是她到底是个年纪很大的妇人,又心慌,张嘴便问:“窦公子人还好着吗?”

便见一个穿戎装,腰里别着枪的军长,一边负手走过来,把她从头到脚一望,扬着浓眉毛,冷冷地说:“你什么人,消息这样灵通?非奸即盗。”当即便要士兵将她拿起来,给程太太吓得不轻,忙自称姓程,与窦府下人熟悉,只是路过好奇,那军长便叫人去问,果然是有这样一个本地的浆洗妇人,便叫人把她放了,不耐烦道:“人是好的,但不许打听。”这样一来,觅棠不知如何心情,程太太倒是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去了。

第104章

杨廷襄是前日出门,隔天才回的家。他夜不归宿,令年早已习惯了,只装作没有听见,在房里陪着小庆描字帖。玉珠则留了心,迎上去,把他的外衣接了过去,悄悄在衣兜里摸了一摸,又在衣领上闻了一闻,她的本意,是要看是不是有手绢遗留在口袋里,或是脂粉的香气在衣领上?谁知将袖子一扯起来,见上头一点干涸的暗色,仿佛血迹似的,不由“哟”一声,吓得说道:“这是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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