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60)

作者:绣猫

慎年说“嗯”,转过身去,照着那号码,拨了一半,又把听筒放下了。阿婉在旁边看着,只当是没有拨通,便说:“不然我去跑一趟,请三小姐过来吗?”

慎年说:“不用了。”从茶几上把汽车钥匙拿在手里,换了鞋,径自便往外走了。

这时,因为康年要赶着去衙门,卢氏服侍他换洗过,又送人出了门,她走回厅里来,抱怨道:“一大清早,东翻西翻的,又把汽车弄得轰隆隆响,二少爷去哪了?”这话是问阿婉的。

阿婉心想,大掌柜找得那样急,大约是去银行了。因底下人都有传言,说大少奶奶对二少爷不满意,对于银行的事务,也要求履行一部分管理的职责,她便多了个心眼,嘴里说道:“不知道呀。”一面把写着杨家号码那个纸压在了茶几的玻璃底下。

这一早,于府里倒是相安无虞,而令年一回到杨家,金波便寻个借口,跑出门去了。令年也不去管他,只打发人往医院跑了一趟,跟汤普生告了假,然后回到卧房,将外头的衣裙脱下来,里头还剩一件西式的连身衬裙,却一根手指也懒得动了,便倒在床上。只是她身体虽然很疲惫,脑子里却全是芜杂的念头,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外头日头已经高了,两眼仍炯炯有神。婢女阿金来看了几次,见令年很烦恼似的,便说:“错过困头了,越是这样,人越没精神呢,不如跟汤医生多请一天的假。”

令年想,再多请假,恐怕汤普生要大大的不高兴了,便说:“那我起来了。”

阿金是她从于家带来的,年纪比当初的阿玉还小,脾性很天真,她说:“小姐,那里还有半瓶洋人的白葡萄酒,你一口气把它全喝了,喝醉了,不就睡着了吗?”

令年说:“酒只是酒,你把它当安眠药水喝,明早起来要头痛死了。”这时听见隔壁电话响——这宅子里只装了一部电话,就在杨廷襄的卧房里。令年索性下床去接电话。这时日光已经照得窗子金灿灿的,她不禁眯了一下眼,才把听筒拿起来,那头便很大的声音道:“你他妈的,我才走了一个月,你把我的家都搬空了!”

令年望了望听筒,又放回耳旁,“是你?”

杨廷襄仍在大骂:“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令年等他骂完了,才笑道:“你不是在湖南的乡下打仗吗,怎么还有电话机用?你到底在哪里?”

杨廷襄冷冷道:“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你管得着吗?”

令年道:“钱并不是白借你的,既有抵押,又有保人,天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你和我是一家,你吃了亏,岂不是我也吃了亏?我没有那么傻。”

杨廷襄好似冷笑起来,“一家?谁和你是一家?挂名的假夫妻而已,我倒怀疑你是拆白党了。”

令年道:“夫妻便是夫妻,红纸黑字,你怎么还抵赖了?”

杨廷襄道:“夫妻?我晚上要去你那个床上睡,你能放我进去吗?”

令年一顿,说:“这里是杨家,你要去哪个床上睡,就去哪个床上睡,谁还能拦你吗?”

杨廷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令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

杨廷襄沉默了半晌,心想:你说的,难不成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只是怕一追问,难免失了气势,便冷哼一声,将电话哐的一声挂上了。令年出了一阵神,才把电话放下,走回自己房间,重新睡下,正神思朦胧时,阿金把她摇醒,说:“二少爷来了。”

令年坐起来,靠在床架上,怔怔道:“哪个二少爷?”

阿金道:“你睡糊涂了?咱们家的二少爷呀,我请他去书房坐了。”

令年摸了摸脸颊,手下还有些发热,脑子里亦是嗡嗡的,她略微坐了一会,便抓起披肩,穿上鞋,走出卧房,走到书房外,听见里头悄然无声,又站住了脚,问阿金道:“金波回来了吗?”

阿金道:“一整天都没瞧见人影子。”

令年道:“你也去吧,我不叫你,你不要来。”

阿金便去了。令年在外头站了一会,慢慢把门推开,见慎年仍穿着昨天的衬衣长裤,他出门见人时,衣服一定要熨烫好、浆洗干净,令年想,他准是从于家径直过来的,因此才这样不修边幅。此刻他手别着裤兜,站在那面博古架前,打量那些杨廷襄用来充场面的洋书洋画。有幅画里,是个被称为“爱与美之神”的西洋女人,手上牵着一幅薄纱,勉强盖住肉|体,被几个胖乎乎的小天使飞翔簇拥着。慎年对此早司空见惯了,目光只在洋画上随意一掠,转过身来。

令年要请他坐,然而这书房里仅有的两张座椅,都被杨廷襄的收藏堆满了,唯有博古架下那一条木雕鎏金绿色天鹅绒沙发,慎年道:“你坐。”令年脚下还有些发虚,便自己坐了。慎年在沙发背后踱了几步,停下来,望着令年道:“你给杨金奎什么好处,让他答应借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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