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16)
令年道:“叫Florida Water,怎么是福达利水?你这瓶大概是男人用的。“
斯年皱眉道:“我又不识洋文,哪分得清什么福利达,福达利。真是男人用的?怪不得有点臭烘烘的。“说着又使劲扇了几下,叫那麝香味快快散去。
令年担心鬓发被她这一阵狂风吹得毛躁了,便扭过身,对镜拂了拂,她胭脂涂得重了,脸颊红晕,眼里笑盈盈的,斯年本来要狠狠诘责她一番,见状也不忍心了,扶着她的肩膀也立在镜子前,叹道:“小妹呀小妹,你胆子也是大过天了。小英有什么不好呢,你偏偏要选那么一个人。”
令年低头道:“我这个人,没有定性的,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卞家规矩很大,如果去了闹得家庭不和睦,也觉得对不起他。”
斯年虽然不甘心,但是双方都已经各自婚嫁了,也没什么可说,只能摇头。又不忍拂她意,便笑道:“这个姓杨的,倒满精明,听说他来上海后一直躲在外头,没敢露面?今天可是借着你大伯伯给他撑腰了。有这种心计,用在正途上,以后前程不会差了。”
令年诧异地笑了,说:“大姐,你可真让我松了口气。”
斯年横她一眼,也对着镜子理妆,说道:“你当我是有多势力呢?婶娘么,你也不用怕,做母亲的人,总是心很软的。倒是慎年,我看他是半个眼睛也瞧不上杨姑爷。康年越发像叔父年轻的时候了,对小毛头真亲,有这么个舅舅,我们以后也不怕了。”
令年心想:原来大姐现在有这些心事,哪里还顾得上挑剔杨廷襄?便安慰她:“姐夫家百年的祖业,根深叶茂的,你有什么好怕?”
斯年仍是郁郁寡欢,将一柄象牙折扇忽而打开,忽而合上,摔得噼啪作响。令年将折扇接过来,见洁白莹润,薄如蝉翼,上头雕刻满是西洋仕女,或坐或立,斯年眉头一展,笑道:“你也看这扇子好?这是广州十三行进贡宫里的,皇上赏了我家一匣,这柄送给你好了。”
令年知道是斯年的爱物,便婉拒了,说:“我没你那么怕热,你看,我里头还穿着夹的。”
“以前就怕热,生了孩子后,更是动辄就冒汗。”斯年将令年的衣领捻了捻,她穿的一件玫瑰紫闪光提花绫袄,只堪及腰,下面一袭孔雀绿印度绸长裙,颜色浓得仿佛要滴墨,行动间也是波光粼粼,更显得纤腰袅袅。斯年双手将她腰一合,又在自己腰上比一比,皱眉笑道:“真是不能比,你看,生完也两年多了,腰还是圆滚滚的,半寸也瘦不下去,我真是悔死了。”
正抱怨,有个婢女走进来,见斯年也在,还不好意思开口,被令年一催问,红着脸笑道:“姑爷让把这个给三小姐,说跟他胸前的是一对,还让我悄悄的,别给人看见了。”
“哟,我耽误你们夫妻说话了。” 斯年忍着笑,转身就要走。
令年见婢女手里捧着哪是什么神秘物件,不过一朵红绒花罢了,心知杨廷襄的意思,是让她也戴在身上,做出一对新人的样子,便随手别在纽扣上,和斯年肩并肩,花枝招展地走了出来。这时楼下只剩下吕氏等女眷们,因为于太太是寡居,大老爷并不久坐,携子侄们一同往外厅和书房去了。
第84章
家宴也是分做了两处,男人们以大老爷为尊,在外厅摆了酒席,女眷们就在里厅坐了。饭罢,于太太知道男人们酒兴浓,只把里厅的酒席撤了,叫佣人们不必急着去外头催,只好好伺候大老爷用酒。
这是仲春的时节,到夜里还不算很冷,斯年叫婢女把那洋缎织的窗帘都用白铜钩挂起来,又将各处的玻璃窗都敞开,走走停停,挨个往外端详。上海不同溪口,于宅自然不能横亘半城,但这里是纯西式的建筑,没有那些累赘的假山造景,只凸显出建筑的典雅和精巧。自铁栅门进来,是一片绿茵茵,很开阔的庭院。两侧小楼雁翅排开,回廊连接着书房、客房、还有佣人房,电灯迤逦着直通向前厅,照得仿佛琼楼玉宇,是待外客的地方。后院则更幽深,绕墙草木葱茏,这会没有点灯,黑寂寂的,简直有点瘆人。
斯年的衣袖刚齐肘,露出的两截手臂也是冰凉凉的,婢女送了披肩来,她摇摇头,“天气真是暖了,”她对着敞开的后窗,轻轻嗅了嗅,“咦,这香气好闻,是种的什么花?”
“有丁香,玉簪,临街的角上还有几棵日本早樱,你看那一片,乱糟糟的,好些蔓藤,是爬山虎。”令年在夜色里指给她看。
“那么密,不能有蛇吧?”
令年心知她最怕蛇,笑道:“你晚上可千万别忘了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