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41)

作者:绣猫

慎年对南京的名胜古迹没什么兴趣,听令年这么说,便也不犹豫了,“我一会就走。”

听差进来说,去学堂的轿子已经备好了,令年最后看了慎年一眼,抱着书袋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近年关了,学堂里的外地女同学已经提早离校,课室里不剩几个人了。令年昨夜没睡好,坐进课室,犯起困来。耳畔唧唧喳喳的,大家都透着点新奇和兴奋。这是一堂油画课,以前□□只肯给他们画萝卜白菜之类,可今天的模特是个大活人,而且是个留洋归来、短发西装的年轻男人。

令年懒洋洋地拿起笔,望着模特发呆。目光不时自对方脸上和身上扫过,她心里却只想着慎年,他短短的、整齐的发鬓,洁净的衣领,还有常常似笑非笑的嘴唇……课室里就零散几个人,她毫不避讳的目光看得男模特有些窘,掩嘴咳嗽了一声。

令年放下笔,悄悄溜了出去。

第53章

令年溜出学堂,雇了一辆包车,来到码头。

天气冷,码头人声鼎沸,江边停满了舢板和小渔船。冬天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江风拉扯着苍灰的帆篷,打赤膊的码头工人吼着高亢的号子,把赤脚深深扎进水岸的淤泥里。

令年下了车,拎起裙角,一级级走下台阶,来到岸边。岸边都是忙着卸货的货船,她张望了一会,去问闸口的巡警:“去上海的船已经走了吗?”

巡警摇头,往白茫茫的广阔江面上一指,“有河段上结冰了,要到晌午船才来。”

还没走。令年目光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逡巡,没有看到慎年。她不甘心,沿着江畔边走边望,她的鞋底软而薄,被石子硌着,走得一脚深一脚浅,成群的码头工人迎面撞来,她一个趔趄,险些栽进水里,半边裙子都浸湿了,冰冷地贴在腿上。一只海鸟擦着脸掠过,令年心有灵犀似的,目光追过去,竟然看见了慎年。

慎年坐在台阶上的另一头。他穿着西式的呢大衣,在长袍短袄的人群中,应当是很显眼的,只是恰好被一个背缚婴儿的妇女遮住了。妇女伛偻着身子,怀里捧着油纸包,正在卖油饼。别人只当她是乞丐,摇着手躲到远处。

慎年把她叫住了,拿出一块钱给她,接过油饼,他没有吃,在手里揉成碎屑,往空中一撒,成群的的海鸟像一片灰云,迅疾地俯冲下来,扎堆啄起饼屑。风把他的头发吹了起来,淡薄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好像有了温度。他一扬脸,看见了令年。

令年悄悄把裙摆扯了扯,遮住湿冷的那一片。她走过来,说:“二哥,我来送你。”

慎年有些意外,先将她一打量,“你就穿成这样来?”

令年打个哆嗦,“啊?”她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从课室跑出来,连外头的长袍都没有套,“我忘了。”

慎年把大衣扣子解开,令年忙说不要:“我这就回去了。”

“等一会。”慎年没有脱衣服,把她拥进怀里,用大衣紧紧裹住。令年冻得轻轻跺脚,被他胸前的温度包围着,四肢的血液都舒缓过来。码头上行人的声浪忽远忽近,不时有人自身边经过,她没有太挣扎,只掩耳盗铃似的,把脸埋在他胸前。

一定有很多人侧目。令年镇定了些,抬头看他——她在课室里遐想的那张面容,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但没好意思。家里人太多了,从昨晚到今早,她都没机会好好看他一眼。“你昨晚去哪了?”她声音闷闷的,有点委屈。

“跟大姐夫出去散了散心。”慎年笑道:“你昨晚在等我吗?”

令年不肯承认,她昨夜是有些失望的。她说:“这么仓促,你还不如不来这一趟,直接回上海。”

慎年明白她的心思,无奈地笑了,“在一个屋檐下,却看不见,也摸不着,不如出去散散心。”码头众目睽睽,反而不比在家里那么多顾忌。慎年贴近她的耳畔,“我特意绕道来看你的。” 他用手指抚了抚她的眉毛和眼皮。不管多冷,他的手总是热的,让令年有些羡慕。他也仔细端详着她,“有几个月没见了吧?怎么感觉过了好几年。”

他留洋也去了几年,那时也想,但不一样,不是这种牵肠挂肚、焦急烦躁的感觉。他昨夜捏她手腕那一下,真的很重,令年能感觉到,里头抑制着许多的欲望和冲动……她伸出胳膊,环住了他衬衣下精瘦结实的腰,声音里带点雀跃,“我还有半个月就放假啦。”

慎年没有说话,把她揽在怀里,起初心跳还有些急,渐渐平稳了,他在她鬓边用嘴唇碰了碰,说:“跟我走吧。”

令年不明白,看了看他,“去哪?”

“你想去哪?”慎年笑道,“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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