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40)

作者:绣猫

“我什么时候说看不上你了?”慎年若无其事,拉了令年一把,令年顺势起了身,等他坐在她的位子,她身子便倚在他的椅背上。等斯年把牌垒起来,慎年叫人也拿了只鸡缸杯来,摆在斯年面前,长龄忙叫人取耳杯来,慎年笑道:“大姐是官太太,整天应酬,这算什么?”

斯年不耐烦,把长龄叫住了:“打牌就打牌,话那么多。”慎年的牌是自令年手里接过来的,还没来得及看,一掀开,是副最小的瘪十,斯年幸灾乐祸,嗤一声就笑开了。慎年无奈地看了令年一眼,没说什么,用她的鸡缸杯吃了一杯。轮到慎年坐庄,他将骰子随手一掷,请斯年先拿牌,斯年挽起袖子,将牌拾起来,登时笑容满面。慎年将四张骨牌在手里排了一会,翻开一张,又翻开一张。长龄咦一声,慎年笑道:“大姐你是天九,我是天杠,刚好压你的牌,通吃。”

这下连长龄也不得不陪着斯年罚了一大杯。这牌也怪,换到了慎年手里,把把都压着斯年夫妻,斯年喝了几大杯,心口砰砰直跳,也抵赖了,“你在西洋留学,整天都在打牌么?要么准是出千了。”

慎年只是摇头:“大姐,输不起就不要打。”

这下把斯年也激起来了,连长龄也劝不动,两人轮流坐庄,喝得斯年用手抚着胸口直皱眉,长龄忙把牌丢下来,扶住斯年道:“够了够了。”连鸡缸杯也叫人收了起来。斯年作势生气,把牌推倒了,瞪了慎年一笑,嗔道:“小心眼。好像我欺负了小妹似的,她在南京几个月了,我亏待过她没有?”非要慎年给她鞠躬道歉才行,“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不爱听。”

慎年打牌时咄咄逼人,放下牌倒很恭敬,“大姐,我错了。”

斯年道:“长龄给小妹做的这个媒,你不满意?”

慎年道:“结婚的不是我,我满不满意不重要。”

斯年还带着气,转向令年,“小妹,你满不满意?”

斯年和慎年姐弟置气,引了许多人侧目,堂屋里声浪都歇了,山芋还在暖炉里散发着焦香,令年站直了,她酒意也有点上头了,晕乎乎的。府里人多眼杂,慎年这一晚上,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但和斯年的唇枪舌剑,却分明都是冲着她来的……令年认真地说:“大姐,小英很好,我很感激大姐夫。”

斯年这才满意,正要开口,忽然电灯一闪,眼前顿时黑了,所有的人一愣,“供电所又断电了?”因为房里到处摆着牌桌、火盆,大家也不敢乱走,忙叫下人把蜡烛点起来。令年在漆黑中屏息等了一会,转脸去看慎年。

他碰到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捏了一下,很用力,令年险些痛得叫出来,但忍住了。他没怎么喝酒,但掌心很烫。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了一下,眼前昏黄的光亮起来了,没等令年挣扎,他把她放开了。

红烛高燃,把堂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大家恢复了说笑,又埋怨供电所电力太短缺,有下人将正对庭院的两扇窗推开,见暖炉里的火星倏的散开,在夜色里漂浮,流萤似的。下人们忙去踩火星,外头爆竹一声声的,说笑声渐渐止了,夜色有些清冷。

长龄笑道:“广州人吃酒席讲究四局,雀局、响局、酒局、花局。今晚是三局缺一局了。”

斯年半真半假道:“现在就让人写局票,给你把花局也凑起来。”

长龄忙道:“我哪敢?”

于大伯戏听够了,走来堂屋,见红烛高燃、夜色澹澹,登时来了兴致,说:“今夜正合适作诗,你们却只顾着打牌,怎么不作诗?”当即点名,叫慎年先做一首洋诗来听。众人听到这话,都头皮发紧,敷衍几句,各自告辞散去。

令年回到房里,连洗漱也省了,合衣躺去床上。停电了,府里显得格外静,人人都在悄声细语。她听见外头使女跟斯年回禀,说姑爷邀二少爷出门去了,斯年轻哼一声,“肯定是去堂子里喝茶解酒了……”又叮嘱使女,姑爷回来了,一定要记得叫醒她。

令年睁着眼,望着窗纸上透着的淡淡月色。斯年就在隔壁的厢房,长龄姐夫回来,她肯定也会听到动静。

她想等他们回来的,可是没有熬得住,到夜深时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上学已经要迟了,令年慌忙洗漱过,换了衣服,冲出门,见斯年早起了,正叫使女煮了醒酒汤,送到长龄和慎年两个人手上。慎年脸色还好,不像是一宿没合眼的样子。斯年的气早消了,留慎年多住几天,“快过年了,夫子庙、鸡鸣寺,都热闹着呢。等等小妹,一起回去也好呀。”

慎年看了令年一眼。她换了长袍子,立领遮住了下颌,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令年摇头:“二哥自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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