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26)

作者:绣猫

慎年沉着脸。阿玉和司机在跟前,他没有多说,“走吧。”

车子缓缓驶出教堂街。令年回首往教堂门口看,有闹事的人不解恨,往铁闸门里丢了几个火把,那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眼神却是怨毒的,疯狂的,他嘴里嘀咕着,仿佛在说:烧吧,烧吧,把一切都烧尽,让战火点燃这片大地,把那些贪得无厌的、冷酷无情的人,连同这个腐朽的王朝,罪恶的国度,全都烧成灰烬,如此我们才能获得新生,得到自由和尊严。

这就是革命党吗?

令年深深吸口气,把头转了回来。她凌乱的发辫被汗打湿了,玉色的绸衫上沾了些不知是婴儿口水还是米粥的痕迹——是劫后余生,又是初初踏入了这个凶险的世界。

慎年忍不住把她肩头的辫子拂开,手在她脖子里碰了碰,那里有血液在汩汩地流着,是紧张,也是愤怒。“怕吗?”他问。

令年摇了摇头。

第47章    Crazy stupi……

慎年和令年很有默契,没有把圣三一堂的风波告诉于太太。可之后几天,除了康年,家里人口是前所未有的齐全。外头闹得人仰马翻,大家只能在沉默中打发着索然无味的日子。

卢氏牵挂康年,天不亮,就打发下人去买报纸。报纸上说,凶徒在圣三一堂造成十余名教众死伤,法国已向朝廷提出严整的交涉,限定朝廷一月之内将刺客及凶徒捉拿归案,交由会审公廨审理。还清算了租界在这次教案中遭受各项损失,裁定朝廷要赔偿六十万两白银。

大家只能摇头,说:同样是人,洋人的命怎么那么值钱呢?卢氏把芳岁姐弟叫住了,叮嘱道:“晚上爸爸回来,你们要乖一点,不然爸爸要发脾气的!”

两个毛噘着嘴,被保母领了下去。于太太还要问卞小英的处境,“整天跟在郡王身边,不知道会不会受挂落?”

令年倒不担心,“郡王被朝廷委了钦差,和法国人交涉教案,朝廷说郡王有功,才嘉奖了他,他身边人跟着水涨船高才对。”

要赔六十万,还算立功。于太太一个不问朝政的人,也连连地摇头。

“朝廷有十几年没打仗了,只要不打仗,大家都要阿弥陀佛了,当然算立功。”

卢氏见令年说的头头是道,抿着嘴笑道:“小妹不愧是要做参领夫人了,以前央你替我读报纸,你都偷懒,明明才读了一半,却要骗我读完了。这回要是姑爷真升了官,你也请我和妈去礼查饭店住一天,喝它几瓶香槟酒,怎么样?”

报纸上也是猜测居多,没有实证,令年看了一会,便没有兴致了,说:“我只是好奇,到底谁刺杀的法国神父。”

“不是革命党么……”

于太太谨慎,不让她们乱揣测,她问令年:“最近上海这个样子,你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回南京,我想那边总归要太平些。”

令年说:“不知道卞公子哪天能动身。”

“卞公子实在走不开的话,叫你二哥送你一趟也好,”于太太转头就问听差,二少爷去了哪,“省得他天天在外头走,叫人提心吊胆的。”

听差说二少爷一整天都在大书房。那个地方,除了康年和慎年得用的下人外,女眷鲜少涉足。同在家里,几天下来,只有在饭桌上偶尔会碰面,跟陌路人似的。“让二哥忙吧,”令年摇头,“我等一等卞公子。”

卢氏直笑,“妈,你就别催她了,人家这叫夫唱妇随。”

何妈恰好走了进来,把茶放在桌上,说:“大少奶奶报纸看多了,也文绉绉的,依我看,应该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时门房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巧的匣子,说有人送来给二少爷,听何妈说二少爷在书房,便折身退了出去。

慎年坐在案后,正在听伙计给他拟发往安南的电报。这些日子,上海的防疫药材的价格已经暴涨了,大家私下议论起来,难免感叹宝菊果断,胆子又大,这要是砸在手里了,整个身子换成钱,也不够赔的……慎年重用他,大家提起宝菊,开始叫“吴爷”,要不认识,还当是个资历多老的管事,哪能想到他还生着一张二十岁的清秀嫩面孔呢?

电报拟好了,慎年把伙计叫住,“叫人去镇江打听打听,吴宝菊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来的上海。”等伙计走了,门房托人把匣子送了进来,慎年放下账簿,随意瞥了一眼,把匣子揿开了。

里头是一小盒雪茄,银质盒子上錾刻了精致的菊花纹,一盒摩尔登新出的什锦糖,还有一方丝的洋帕,是挺雅致的浅蓝色。也不贵重,但都是最近时兴的舶来品。“谁送的?”

听差也伸着头看,见都是些吃的用的,摇头道:“只说一定要亲手给二少爷,郑重其事的,我以为是金子银子呢。二少爷看看,里头是不是有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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