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火葬场(57)
陈白屿举着手电,在窄小昏黑的巷道里行走。快到家时,就看见那方小窗户里透出白色的亮光。
奶奶晚上在家,一般只开那盏昏黄色的小灯。她说开大灯费电还晃眼,只有家里有客人时,才会开白灯。
陈白屿抬步走回去。这个当口来他家,八成是他爸陈生。
他来干什么呢?
只能是要钱。
前些年他还只是不管他,不给生活费,现在已经恶化到伸手来找她们要钱。可见这几年陈生离了婚,在外面混得有多惨。
陈白屿推开门,放下书包,叫了一声,“我回来了,奶奶。”
家里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陈生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咬着烟,斜眼朝陈白屿看了过来,审视疏离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皮相生的好,轮廓和陈白屿很像,立体挺拔,不过身上气质和陈白屿不像,有种街头混混的既视感。
他年岁大了,加上过得也落魄,看起来沧桑又油腻。
“小屿放学回来了,晚上没住学校啊?”
奶奶拍了下陈生的腿,提醒说:“今天星期五,他当然回家了。”
陈生紧巴巴地笑了两声。
奶奶看着陈白屿,招了招手,“过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跟你爸这么久没见,说说话啊。”
奶奶和她儿子陈生的关系最亲,即使心里老骂他把孩子丢给自己管,还一分钱也不给,但她一看见她陈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她心里还是疼,不忍心。
奶奶表面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实际耳根子特别软,这两年神经衰弱后,就更加温和。
陈生又惯会说好话,诉苦服软,每次上门要钱啥的,奶奶对他也没法。
陈白屿知道他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他。他点了点头,冷冷淡淡地叫了他一声,“爸。”
陈生摘了烟,笑呵呵地,“都长这么高了哈。”
奶奶在一旁跟着他笑。
他们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梭巡,让人极不自在,陈白屿手捏着书包,薄唇一抿,顿了下才开口说:“我先回里面写作业了。”
这屋子就一室一屋,带一个厕所,窄得吓人,陈生一听他要进去,赶紧抓着屁股下的凳子给他让了让,“去吧去吧,爱学习是好事儿啊。”
“嗯。”
陈白屿走进房间,合上门,在书桌边上坐下,他想写作业的,可外面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来,他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拿着手机,开了和贝曼的聊天框,想发条消息跟她说说话。自从加上好友之后,他们只潦草地聊过几次,学习,日常,或者是班里的事。
她发的每一句话,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一个表情包他都躲在被子暗暗地回看过无数次。
真想和她变得更亲密一点。
不单单只是做普通的朋友。
陈白屿低着脑袋,滞住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他从书包里拿出摘抄本和杂志,先写点儿不用动脑的作业,等爸爸走了,再刷题。
素白的纸张,油墨的清香,他进入状态很快,一行行地誊写诗句速度也不慢。
门外。
仍是陈生几年如一日,吹牛逼的那一套。
“这回是个好机会,那个牛总说这个项目做成了,至少给我十万。”
“我们现在就是缺资金嘛,生意都谈好了,就差点儿钱雇人,租场地。”
“这回肯定能行,到时候赚了钱,刚好买个新房子,把这破房子换了,我们搬到电梯房住。”
“你莫又上当受骗啊,上次那个生意房子都卖了抵债。”奶奶劝诫道。
陈生:“害,这回不会的,我跟牛哥他们几个都是朋友,绝对没问题。人项目也是政府派下来的,不是乱七八糟的私家项目。”
一阵沉默后。
陈生恬不知耻地问:“家里应该还有点钱吧?”
奶奶回:“有个屁钱,小屿上学,吃饭不要钱?”
“他妈每个月不是还打了八百块生活费嘛,加上低保,好多应该有点吧。”
“对了,前一阵你不是跟我打电话,说小屿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嘛,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眼镜都坏了。”
陈白屿的笔尖停了停,深潭水般寂静的双眼起了波澜。
他爸问这件事,难不成是想关心他?
陈生接着说,“你不是说有赔款吗?好像是几千吧。我看小屿身上像也没什么事,眼镜也好好的,那钱……”
奶奶今天下午才接了班主任的电话,他们说好的赔款是两千块,可实际上送陈白屿手里的却是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