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民国](80)

作者:荔子然

事儿倒不大,也就是不小心食物中毒死了个日本浪人。

但是吧,浪人归浪人,毕竟也是从日本来的,这事儿一出,她跟日本人实在不好交代,所以呢,急需找一个避难的地方。

事儿倒不大……

也就是死了个日本浪人……

听完她一顿阐述,程近书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戚成欢还颇为乐观地跟他说:“你说我运气是不是挺好的,虽然这一趟坎坷了一点,但总能遇到好人呢!”

“嗯,比如遇到我。”

“你答应啦?”

“……你先前不是说,你有个朋友么?怎么不去找你的朋友,非要赖我呢?”

这时戚成欢才在程近书面前露出些不好意思的姿态:“我的这位朋友,你也认识的。”

程近书用眼神发回给她一个问号。

“我的这位朋友她……”

戚成欢涨红了脸,深呼吸一口气,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那个名字。

“我的朋友,她的名讳是……”她的目色闪烁,直望进程近书的心里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将那三个慢慢地说出来,“程嘉怀。”

这一次,程近书发回给她的不是问号了。

他扭头就走。

略带些不满:本人,程家大少,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有钱大帅哥,又不是有钱的二傻子。

善心大发带人回家,供吃供喝只差亲自暖床,就因为这人说她自己是程嘉怀的朋友?

世上还能有这种好事儿?

真有这种好事儿还能叫他程家大少给贴上?

有的。

这世上无奇不有。

毕竟,程近书已经有十年没听见自己娘亲的名讳被人如此郑重地提起了。

当然了,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别的小心思——

经过他多日来细致入微的观察,对这位睡神娘子的真实身份几乎算是握有成竹。

她,戚成欢,就是传说中的地下党!

至少,也是积极分子,或者抗日先锋团的骨干人物。

这也是为什么就算哪天她问能不能帮忙暖床,程近书觉着自己应该也不好说拒绝的原因。

当然了,听说地下党出身的人,个个都很讲道理。

想来,是不会对一向懂事明理的他程家大少乱提这种非分要求的。

程近书颇感自己做出收留戚成欢的决定无比明智,此刻,再想起那时那景,仍不由得将手中檀香扇摇得更妖娆了些。

就在这时候,前院的花园石子路上传来尖利突兀的刹车声,几乎连带着将他们两人所在的东小院都唬得颠了一颠。

不一会儿黎管家就穿过雨廊匆匆而来,他来时脚不沾地,停下时面色却丝毫不慌张。

黎管家停在小溪对面,没有踏过青石桥,程近书便知道来者不是日本人。

“彰明叔,是谁来了?”程近书用扇面略略覆在戚成欢的侧脸上,挡住她那副总是睡不够的傻样。

“方才,咳咳。”黎管家的目色从檀香扇下那张睡熟的脸上飘过,斟酌了一下,继续说,“方才是是奚家的玉成少爷开车带了几个受伤的学生过来。”

程近书眉头一皱:“人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托徐婶儿着人在照顾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今天夜里早些时候,日本人突然开火,偷袭南郊的学兵团驻地……学生们伤亡惨重,活着回来的连一半也没有。”

黎管家痛心地说,“可是这北平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教会医院里头也都是日本兵在守着,实在是不敢轻易带学生们过去。”

他的话还没落音,程近书便恍惚看见,像是一阵风从青石桥上掠过去了。

可一细想,风哪有形状呢?

于是摇摇头,可低头定睛去瞧,藤椅上那位睡神娘子早没了影踪。

又听见雨廊通往小楼前厅的方向遥遥传来一句:“止血疗伤,我很会的。”

程近书不免有些尴尬,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黎管家咧嘴一笑,指了指声音的方向,干笑着说:“是真的。”

黎管家只说:“我去煮茶。”

程近书记得,娘亲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说起过,在她自己也还很小的时候黎管家就这样了,外祖父一聊到什么他没法儿接下去的话题,他便只撂下这四个字,“我去煮茶”,从此练就一门特长。

大概,程近书不觉想到,彰明叔心里早就在疑惑这个捡来的孩子究竟是不是神经病,以及自家这孩子是不是也随着成了小神经病的问题。

——未免惹人怀疑,近来,东太平里程家公馆的街坊四邻都听说,程近书东北老家的未婚妻一路悍然穿越东北火线来找他了,所以请大家将素日里给程家少爷说媒的兴致稍歇,不然,人家未婚妻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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