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128)
比如拍卖协会就在警察例行询问时透露,八亿五千万的画价是从未有过的首例,并暗示晏初水多年来频繁出入海外大拍,常有巨额资金流出。
看吧,各个都是潜力股!
但有一点殷同尘可以肯定,“老板,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为了栽赃你。”
晏初水停住脚步。
“警方立案,公司可以维持正常运作,但涉及资金的往来要全部中止,直到调查结束。”殷同尘顿了一下,缓缓说出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所以,秋拍暂停。”
暂停秋拍,意味着墨韵连三分之一的成交额也不可能完成。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栽赃不是为了坐实一件不存在的事,而是为了让对方失去机会,没人在乎真相,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目的。即便是晏初水自己,当初检举瀚佳时一样有私心,一样有私愤,他足够的正大,却并非全然光明。
如今向他反扑的人,甚至不需要正大,也不需要光明,只是恨,就足够了。
众人之恨,可颠倒黑白。
莫名的,一种濒死的快意油然而生,他忽然很想看一看人心之恶究竟有多可怕,能不能比得过那个人呢?假如一群人都比不过她一个,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左不过是一群墙倒众人推的小丑罢了。
他无所畏惧。
殷同尘没有晏初水这般疯狂的孤勇,他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呢?大厦将倾,他甚至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蚁穴!
最为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洞悉他们所有的决策,每一步都走在他们前面,每一刀都直插他们的死穴,连一个无稽之谈的“洗钱”,都能卡在秋拍的档口,分毫不差。
千头万绪,无从理起,而这一切的关键,正是那三尺残画!
“老板,你看画这么多年,怎么会看走眼?这张赝品怎么能画得那么真,又怎么会有‘宣和装’的装裱呢!”
这些问题晏初水何尝没有问过自己,尤其是在他已有右三尺的情况下……
蓦然之间,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海。
“快去!”他大喊一声,“查一查艺源美术馆展出的左三尺是谁的藏品,是谁拿出来给他们展览的!”
殷同尘愣在当下,一时没弄明白。
“我一直都有《暮春行旅图》的右三尺,才会坚信自己不可能走眼,无论什么赝品我都可以用真迹做比较,只有一种赝品例外。”情急之下,晏初水脱口而出,“那就是画赝品的人,也有真迹!”
而那个人,那个有真迹的人……
就是挖下陷阱,又将他一把推下的人。
***
晏初水是在天黑后才到的家。
这些天许眠都住在隔壁,因为请了全职护工24小时照顾她,晏初水没有把公司的情况告诉她,怕她一个人在家瞎担心,影响康复。
如今想来,是他多虑了。
宽敞的画室内,墨香依旧,许眠靠在沙发上看书。深秋夜凉,她盖着一条鹅黄色的珊瑚绒毯,看起来软乎乎的。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与世无争,与人无害。
在晏初水心中,他家眠眠就是最可爱、最天真、最纯洁、最……他哂笑了一下,骤然失语。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姑娘立刻抬头,笑容也随之绽放,“初水哥哥,你回来啦!”
晏初水没有回应她,而是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最后在她身前停住,他垂下眉眼,盯着她右腿上厚重又笨拙的石膏,对比纤细的左腿,着实有些滑稽。
他不会忘记许眠奋不顾身将他推出去的那个瞬间。
永远不会。
假如那场车祸是真的,假如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计划。
他一定不会忘记。
除非——
他问:“宏德的左三尺《暮春行旅图》,是你画的吗?”
第五十九章 快!逃!
PART 59
有的婚姻是温水煮青蛙,而有的是开水烫虾,噼里啪啦。
——《眠眠细语》
两岁。
在许眠才刚两岁的时候,晏初水就认识她了,整整二十年,她从蹒跚小跑的小萝卜丁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他知道她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他以为,那种不一样只是外在的,而他的眠眠永远爱哭鼻子、爱粘人,爱吃火腿肠、爱睡觉。
永远天真,永远纯粹。
他怀疑过身边每一个人,却总是轻而易举地跳过她。
因为她是眠眠。
所以当殷同尘告诉他,艺源美术馆展出的那三尺真迹是许眠所有,他还怒斥他们开这种荒诞的玩笑,是的,他是死活也不肯相信的。
然而事实不容他不信。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绝无可能”中变得合理起来,她有左三尺真迹,才能临摹出以假乱真的赝品,她知道他将如何鉴定,才会不惜挖出原画心,将伪作嵌裱进“宣和装”,唯有这般天衣无缝,才能骗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