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开在荒野里(10)
被长辈像提线木偶操控着,连讲话和情绪反应都要一并管束,是件让人难过的事。
他低头对祁免免说:“院子有花房,你想去看看吗?”
祁免免就跟着他走了。
她并不像别的小孩子那么活泼,相反有些警惕和小心翼翼,好像野兽走在丛林里,随手都有可能有人从身后进攻似的。
他们没说什么话,他记得自己问了些什么,她偶尔会回应,大部分时间缄默不语。
他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有些好奇,她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很多时候,她被骂,挨打,变得偏激、愤怒、冲动,她像个无法被驯服的野兽一样,他回忆最多的却是第一次见面她低头看着桌上的插花,简单、纯粹、安静,好像初生的幼儿在凝视地上的蚂蚁,他想知道她那时候在想什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独孤。
或许他的确对她有些偏心,在很多人眼里,她都是不可理喻的,刚回家没多久的时候,有客人去家里,看她一直坐在那儿不说话就逗她互动,她反应微弱,有些爱答不理。
祁母便趁机教训她几句,说她没有丁点礼貌和教养,她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客人和祁母熟识,深知这孩子在很多方面无所畏惧,觉得这样下去肯定无法无天,从她母亲那里知道她有幽闭恐惧,便威胁她:“要听话哦,不听话就把你关在小黑屋里不给你饭吃。”
祁免免突然反应剧烈,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朝着对方脸砸了过去。
客人偏了一下头,砸到了额角,用力很猛,鲜血顷刻流出来,客厅全是惊呼。
客人最后缝了三针,祁免免真的被关进了小黑屋,她被放出来的时候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毫无悔改的意图。
从那之后她和父母之间仿佛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祁父祁母甚至多次动了断绝亲子关系,或者报警把她抓起来送去管教的念头。
但都行不通。
他们一生成就斐然,却对自己的孩子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们渐渐不愿意管她,她反而消停许多,只是人际关系处理很差,变得越来越孤僻难沟通,好在聪明,成绩数一数二,班上同学都只当学霸有个性。
她的语文成绩很差,高中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喜欢挖苦学生的男老师,那老师每次上课前都要批评祁免免几句,她的语文成绩稳如泰山地维持在及格线上下。
他意识到挖苦对她来说没有用的时候,对她进行了全面的羞辱,指责她语文能力差,所以和同学处不好关系,和父母也矛盾重重,这样的人即便以后到了社会也是社会的毒瘤,学习越好危害性越大。
祁免免垂着头,一言不发,像是愧疚,又像是油盐不进。
老师大概觉得无法唤醒她的羞耻心,最后摔书走下讲堂,说:“祁免免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再回来上课。”
那种对付小孩子的把戏让班上很多同学都心生不满,但课代表还是觉得不应该把事情闹大,于是对祁免免说,让她意思意思道个歉,把老师哄回来吧!
祁免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课程耽误了三节,课代表一直组织大家上自习,有同学举报到校长那里,校长出面才把老师请回来。
语文老师暗讽举报的是祁免免,称有些人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大家便一直以为是祁免免举报的。
她说不是,但没有人相信,她也并不太会辩解。
从那以后,所有和举报相关的,大家都会首先怀疑祁免免。
语文老师的车胎被爆了,大家也怀疑祁免免。
自从车子坏了之后,老师便不回家午休了,他的妻子每天中午都来给他送饭,第二周的时候,妻子路过红绿灯故障的十字路口,被一辆失控的面包车撞倒,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到最后没有救过来。
语文老师有一学期都没来上课。
祁免免便成了“间接杀人”的凶手。
有同学组织学生去探望师母,回来后详细描述了老师的憔悴和痛苦,他们四岁的孩子显得更为可怜和悲苦。
那段时间祁免免像是一个黑洞,所有的情绪朝她涌过去,探究、怀疑、斥责……她全都吸纳进去,但毫无反应,冷漠得就像一个天生的变态杀手,充满了麻木不仁的残忍。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不理会她了,甚至故意把锁在没有窗户的器材室里,关了电闸后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祁免免把里面破坏得惨不忍睹。
她厌恶黑暗封闭的环境到了极点。
父母去了,照价赔偿,嫌疑学生泣哭不已,说自己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
祁免免说:“他们知道,我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