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卑微剑修的春天(18)
李烬霜如芒在背,听着陆问刚才的话,只觉得尤为刺耳。
他跟祁寻无话可说,但不想因为他们两个的事拖累了陆问。
这祁寻也真是的,有事自己不来见面,非要让无关的人夹在中间。
“那……”他沉吟一会儿,盯着光彩夺目的锦囊,“那我就收下,等明日前往内门,亲自还给他。”
陆问感慨道:“李师弟,你不用为难的。反正我得回去,替你回绝了我那木头师弟便好。不必劳烦你空跑一趟。”
李烬霜执拗道:“不碍事。我有些话想跟他说清楚。”
祁寻想方设法送贵重的礼,怕是还没断了心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把刀还是要他李烬霜亲手挥下。
他伸出双手,接过陆问递来的锦囊,妥帖地道了声谢。月下疏影摇曳,斜风细雨,细软的织锦上沾着层冰凉水意。
陆问有事务在身,匆匆告辞。李烬霜紧攥着锦囊,失魂落魄朝屋里走,思索明日要如何跟祁寻说清。
那人性情执着,只要他在乎的东西,永远都是追求极致,势在必得。
否则怎么叫剑痴呢。祁寻在剑道上突飞猛进,远超同辈,他固执的心性功不可没。
这般的性子说好听是坚韧不拔,说难听便是刚愎自用。
李烬霜早就思忖过,他跟祁寻完全不合适。论天资境界,两人差了一大截。论性情,更是天上地下,相去万里。也不知道祁寻看上他什么。
他神思飘转,自顾自朝迈步,冷不防撞上一尊铁石似的身躯,额头一阵剧痛,闪电似的窜到后脑,头颅好像变作一口钟,嗡嗡巨响。
李烬霜忙捂着脑袋,扑腾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时眼冒金星,嘶声抽气。
一双云纹锦靴缓慢地从黑暗里现出来,沉稳朝他逼近。
李烬霜看清沈濯的脸,顾不得疼了,扬手将锦囊藏在背后,气息不稳:“你、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沈濯面无表情,蓝眸深邃静谧:“不要藏了,我都听到了。”
李烬霜干脆不装,狠狠皱眉,揉了揉生疼的额头,龇牙咧嘴,越过他坐到榻上。
“你听到便好。”他把锦囊放在跟前,心情不佳,话语也冷淡疏懒了许多,“我明日要去一趟内门,还回去。”
话音一落便咋舌。沈濯肯不肯放他走?
沈濯瞥了眼锦囊,半是不解,半是好笑:“别人自愿送的东西为什么要还,你不喜欢?”
李烬霜稍微松懈,不想生事,平静道:“是啊。”
沈濯不理解人世间的弯弯绕绕,一心一意想做他主人。要让他知道还有祁寻这号人,怕不是要翻了天。
“不喜欢扔了就是。”沈濯道。
李烬霜皱眉,无奈解释:“别人送东西,就是不喜欢也不可扔掉,心里应当敬重。”
沈濯挑眉,快言直语:“那你原物归还,也算敬重?”
不是更羞辱人?
李烬霜被这条不谙世事的龙堵得无话可说。沈濯心性残暴,看事却直接纯粹,往往一针见血。
沈濯含笑打量他。他不明白是谁惹李烬霜如此绝情。但李烬霜对旁人绝情,他便开心。
李烬霜皱了皱眉,悒郁道:“你别问了。”
兴许是他口吻言辞太苦闷,沈濯没坚持不懈地找茬,围着他转了几圈,脸上带着些了然的笑,兴冲冲出门去了。
他走了清静,李烬霜懒得过问。短短一日,他从鬼门关前逃得一命,又历经一串扰人的事,早就心身俱疲。
闭眼睡觉,记忆宛如接连不断的潮汐,一会儿聚成谭晚的脸,被后续冲荡而来的水浪拍散成泡沫。浮沫起伏,一会儿又变成了祁寻。
梦里都不得安宁。
沈濯孤身来到白日里与傅识微斗法的溪谷。他一走,逍遥山药园便放晴。
疏风朗月,天清气爽,苍穹高阔,万里无云。
龙族天生掌管行云布雨的神力,沈濯走到哪处,那地方眨眼便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山谷里积起厚重的雷云,大雨滂沱,冲刷着山石草木,天地间浮荡着一股湿冷的水腥。
沈濯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只小巧的海螺,稍稍吹一口气,螺壳内便回荡起号角似的悠扬曲调。
古朴苍凉,仿佛亘古渺远的呼唤。不出片刻,溪谷中央白浪翻涌,逐渐现出一根龙形。
又是一条白龙,破水而出,冲飞到云霄,化作几缕清气,缓慢降临岸边,变成个纯真美貌的白裙少女。
少女头顶两簇银白龙角,俏丽面庞上笼罩着淡淡的珠光,一见沈濯便眼泪汪汪:“哥哥!”
沈濯朝她走两步。少女身姿玲珑,乌黑发髻上饰着珍珠贝母,只到沈濯肩膀,一伸手便能摸到她的头顶。
“无忧妹妹。”沈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