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94)

作者:芦苇芭蕉

“季棠,你别怨我,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那阵子老东西不在家,你又有洋人血统,瞒不过去的。”

陈季棠记得自己没说话,二十岁不到就当父亲,太早了点,他不曾为那个未出世的小野种难过。扛不住母亲口中的堕胎药,便是被神遗弃的野种。

今天,他又依仗着上天的偏爱,试用新飞索,烈日下江风送爽,果真顺利到了彼岸,回望过去,江对面的高塔上只隐约看得见一个白色身影,不知道她有没有胆和自己一样。

盛怀初已经到了,昨日电话里便说过了,专程来接她的,看来他的伤势并不如杜乐镛派来的人说得那样严重。

如果今天尹芝没来找自己,而是和前几日一样,耐心地待在宅院里,或者现在不要跟着自己过来,她也许很快就会坐上盛怀初的车,和他一道回上海了。

世事诡谲,越是努力想要去一个地方,越有一路困难重重。

陈季棠看着她白色的身影慢慢拉长,迎风飘起,微微笑了,这些时日的迷茫心情豁然开朗。

自己断没有生出别样的情感,只是见过太多不幸,仿佛有双能窥见未来不幸的眼睛。这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心生恻隐,再移不开了。

尹芝的双脚终于有了着落,她害怕得全身冰凉,甫一站定便道:“我过来了,你要说话算话!”

陈季棠道:“我对你,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可我们还没到地方!”

这岛上只有三三两两被陈季棠雇来的农夫,正在高地上搭几座茅草屋棚,尹芝跟着他走了一程,看见的人渐渐少了,想起他曾今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把自己带到小东门捕厅的刑房去,不由放慢了步子。

“到底要去哪里?”

前面的人回过身来:“怕我成这样,我就那么吓人么?”

尹芝离他五六步远,不再靠近了:“你差点让我坐老虎凳,还说要掐死我从楼上扔下去……” 这人怎么忘得这么快?

“你也说差点了么,我在对你作恶这件事上,可算是一无所成的。”

陈季棠脚下小路走到了尽头,他拨开眼前一人高的杂草,粼粼波光倾泻出来,涨潮的江水把一个金色的池塘遗忘在江心。

尹芝睁不开眼,侧开一步站到了他的影子里。他的影子也跟着动起来,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人便到了她面前。

“盛怀初已经到了彤镇,也许正在码头上等你呢。”

尹芝抬起头,他的脸埋在阴影里,被阳光吞没了:“刚才你们说的人就是他么?”

陈季棠点点头:“我如果不带你来这里,你也许连最后考虑的时间都不会有了。我在你眼中是个恶人,可我起码从来没有骗过你,也从来没有真的伤害过你……我和他不一样!”

她有些懂了,却不想真的明白其中的意思,讷讷半晌:“你……那天在经府的那位夫人,你来了这里,她应该很想你吧,我回了上海,可以替你带封信,捎些礼物给她。”

陈季棠手一松,那道金色的阳光便消失不见了:“由你带去,她难免多想……”

“嗯……” 尹芝点点头,他说得没错,是该避嫌的。

陈季棠抬起手来,她下意识侧过肩,却见他的手早就预料到一样,跟着转了个方向,把朵不知何时采在手上的小雏菊稳稳地放在她肩上,满意地笑了:“你走吧……”

尹芝拈下肩头的小花,听得一声窸窣,再抬头,他已越过一丛繁芜,走进了池塘的璀璨光芒里。

早知不提那位夫人了,只谢他近日来的照顾。

尹芝快步往回走着,此刻无法体会流光一般细碎的感情,回上海的车在码头上,盛怀初在车里等她,而干爹就在这段旅途的尽头。

等走到高直的竹塔前,手心沁出的汗,却比来时还多。

盛怀初不遵医嘱,执意要自己走一趟。

从陈季棠的军营辗转去了他的小宅,最后依着哨兵所言,找到了码头上,伤处痛意愈发难忍。

江朴怪怨自己没能将尹芝一起带回上海,如今更是为了他的伤腿着想,揽了去码头上找人任务。他找了一圈,不见陈季棠和尹芝,正要找人打听,忽闻车门一声响,盛怀初已拄着拐杖下车来。

“说好了不下车,周大夫才肯让你来的,这让我回去怎么和他交待!”

盛怀初略过他关切的脸,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在那里。”

江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有个浅色衣衫的女子正小心翼翼沿着高塔的梯子下来。

他一分神的功夫,盛怀初已拄着拐杖往前走去。

“你不能走动,现在不听周大夫的,可是要瘸一辈子的。” 江朴往他身前一横:“我去带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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