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7)

作者:芦苇芭蕉

陈太太忙挽着丈夫出来,踩着绣花镶钻的羊皮细跟鞋款款走下楼梯,见车上下来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剑眉入鬓,目若朗星,一时有些认不出来,愣在当场。

毕竟多年未谋面了。

盛怀初走上前来:“二姐,别来无恙。”

陈仁美还等着被引荐,在太太手心一捏,她回过神来:“怀初啊,真是长大了,这是你姐夫……我们派了人去车站接你,那人眼拙未接到,下次还得我亲自去才好。”

“二姐客气了,上海的督军府只此一处,下次哪里还要人接?”

陈仁美听着是要常来常往的意思,笑脸相迎:“怀初贤弟,我们终于见面了,你不知你姐姐有多想你,常与我念道,今日见了你,反把话藏到肚里头……”

他将陈季楠拉到身边:“这是你外甥季楠。” 说完又一偏下巴:“这是季棠。”

“小舅舅。” 陈季楠欢喜地叫了一声,难掩好感,大概是人人皆说自己不如大哥,今日来了个风度翩翩的舅舅,将大哥压下一头,甚是快意。

陈季棠看着眼前人,举手投足间清隽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与世人印象里慷慨激昂的革命党人大相径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未想好怎么称呼。陈仁美瞥了一眼大儿子,不满地轻哼一声,一家人都说了话,独他一个,事不关己似的杵在一旁。

陈季棠只得上前:“盛先生,久仰,一路舟车劳顿,快里面请,母亲备好了酒菜,众宾客都等着呢。”

他不肯叫舅舅,惹得陈仁美当场拉下脸来:“季楠知道叫舅舅,你这个当大哥的却不知道么?”

盛怀初一摆手:“陈公子与我差不多年纪,不必拘泥辈分,沪上洋人多,他们祖孙父子间都直呼姓名,反而亲切些。” 说完又让司机递上从南京带来的礼盒,五颜六色八七盒,热闹喜气。

陈仁美见他一派随和,便也不与陈季棠计较,引着一众人往宴会厅里去了。

督军府宴客,沪上名流齐聚。

盛怀初没料到有这么多人,好在他对这等场面驾轻就熟,又有陈仁美夫妇替他引荐,一顿饭下来,将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已识得大半。

陈仁美好戏,但凡请客总要在后院摆戏,方显热闹。今日不少太太小姐作陪,怕她们无聊,便点了最善儿女情长戏码的名伶绿牡丹来唱堂会。

月纱笼着樱花树,戏台浴在昏黄的汽油灯光里,一生一旦水袖翩然,唱的正是《访翠》,侯方域客居金陵,春访煖翠樓,觅得李香君,才子佳人扇坠定情:“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卻仙模样……踏青归去春犹浅,明日归来花满床……”

如今的小姐们早不缠脚了,这般戏文也还听得,再往下就要唱《眠香》了,几个老派些的太太已带着小姐们离了场。

佟少俊打个哈欠,撑撑腿:“有什么好羞的,男人做得女人听不得?”

她说完不见身旁的人理她,好奇道:“你在看谁,这么好看?”

经晚颐压低声音:“在看父亲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得回去,这堂会无聊死了。” 她是留洋回来的新派小姐,舞台上的情情爱爱,配不上她的眼界,她喜欢洋人的舞会,那种置身其中的快乐。

佟少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宴会厅的露台上经老爷正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仪表堂堂,笑语晏晏:“你在看陈太太的弟弟。”

经晚颐问道:“谁?” 她抬手撩起一缕碎发,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明知故问了?

“和外祖讲话的那个,听说也留过洋,我们这会儿过去,外祖肯定要替你引见的。”

论年纪,佟少俊只比经晚颐小五岁,论辈分,要叫她一声小姨母。

放在平时,她是不撺掇这种事的。难得今日这盛先生倒也配得上自己眼高于顶的小姨母。家世前程样样不缺,行止间一股豁达风度,宴会上的人与他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他大多时候静静听着,间或回上一两句,引得对方频频点头。

更何况生得好。

佟少俊加把火:“那个盛怀初都被陌生人拉着说了一晚上的话了,这会儿去,他一定会感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我们去了,于他不也是陌生人?”

绿牡丹下了场,佟少俊在一片喝彩声中起身,拉住经晚颐:“经三小姐的垂问自是不同……走吧走吧,我也不想听眠香。”

她们沿着连廊往宴会厅去,离舞台越远越是昏暗,连廊外面种了几丛白山茶,重重花影中,仿佛有一对纠缠的男女。

这种事,撞见了也是桩麻烦,经晚颐停住脚步,准备绕道而行,却见佟少俊不依不饶往前走,想伸手去拉已经晚了,连忙唤道:“少俊,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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