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237)
“现在这情形连医院也离不了,哪里经得起路上折腾。” 经夫人不可能丢下一大家子人跟过去,又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奔波操劳。
说来也奇怪,盛怀初的伤,原是以为活不成了,却仍旧吊着一口气,弹片埋得深,没能全取出来,伤口久不愈合,如今上海的医生也不敢再贸然手术,怕背上一条要员的性命,只能这样不好不坏,先用盘尼西林拖着。
“仗打完了,是可以坐飞机去的,再带上医生护士,不比坐船那样折腾。”
经夫人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凑在经晚颐耳边道:“你不要傻,听说那女人在香港……不如留他在上海慢慢医,年纪还轻,总有得好的。”
经晚颐被母亲一说,犹豫起来,过了几日,那伤口更不好了,一般的止痛药早没了效用,到后来特效止痛针也是杯水车薪,打多了又怕将人打废了,有瘾头的。
她只能看着盛怀初彻夜扣着牙关到天明,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了,让江朴去安排赴港事宜。
准备动身的时候,盛怀初却偏偏不肯答应:“不去,犯不着折腾那么远。”
他话讲得吃力,态度却很坚决,江朴是他的人,这件事自然就搁置下来了。
经晚颐辛苦安排了这么许久,霎时来了火气:“是什么道理,你不想活了,要我做寡妇不成?”
“我也学过医的,再动一次手术,有多少指望自己也清楚,与其让你跑到香港去做寡妇,不如就在上海,好歹离你娘家近些。”
“你什么时候为我着想了?” 她冷笑着反问:“你怕什么呀,怕死在香港,有人会伤心么?”
盛怀初闭上眼,不露情绪,心口疼着,骨头里密密的痒,又到打止痛针的时候了。
“她但凡有一点把你放在心上,那时候就不会走了,你就是死在她眼前,恐怕也换不来她一滴眼泪。” 经晚颐不无怨毒。
经夫人早些时候就来了,本来和病房外的护士一道等着,听得里面说死不死的,吵得不成样子,才敲门进去,佯装没觉察什么,只把手中的食盒交到女儿手上。
“你照顾完怀初,自己也多吃点。” 说完也没有多留,走到楼下的功夫,心思百转千回,感慨万分。
刚才看盛怀初的脸色是坏透了,若是死了,经晚颐顶着他遗孀的名头,也难再嫁,若是不死,这样一直病恹恹的拖下去,二人两相磋磨,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送他去香港,有没有命看天意。
到了医院门口,正碰上江朴从车上下来:“经夫人。”
“诶,这些日子忙罢?” 她在阳光下细眯起眼,大半张脸笼在他的阴影里。
“是我分内的事。” 江朴客气道,已打算作别了。
“分内分外的,哪里分得清,总归是为着怀初好罢了,去香港的事,真是让你受累了。”
江朴听她话里有话,也不多透露半分:“您客气了。”
经夫人见他滴水不漏,又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啊?”
“这还是得看先生的意思。”
“自然……可也不能事事都听病人的,我生过病,也照顾过病人,你是不知道,人在病中难免有不讲理的时候,身边就得有信得过的人替他打算,当机立断,延误不得,怀初平常最信任你了,我的意思,你懂不懂?”
江朴不答,只点了点头:“您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先上去了。”
经夫人那几句话自是起了些作用,江朴劝了,盛怀初依旧不松口,到了晚上,盛怀兰也来了,她晓得弟弟的心性,当面没说什么,转头就和经晚颐一道去找了主治医生。
一针打下去,盛怀初再醒过来,病房已变了模样,连护士制服的颜色都不同了。因为亲眼看着自己的精神被肉体蚕食。
“这是哪里?”
“换了一家医院而已。”
“江朴呢?你们合起伙来把我弄到香港来了?”
江朴从门外走进来,叫了一声先生,便再没说话了。
“香港哪里那么容易去,还在上海呢,你是病糊涂了。” 经晚颐想着,反正那手术已安排上了,只要糊弄过这几日,做完手术,休养一阵子便可回上海,他不需要知道自己来过香港。
廊上有人讲话,说的是粤语,江朴忙将门关好。
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盛怀初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管:“送我回上海。”
血霎时就涌了出来,经晚颐吓的说不出话,还是江朴叫了护士进来,那伤口扯得大,得换一只手重新扎针。
盛怀初却怎么都不依,还是那句话:“送我回上海,现在!”
护士只得作罢,暂时退了出去,盛怀初自此连饭也不肯吃了,医生见状,也不愿在这时候做手术,只得对经晚颐坦白:“盛太太,这手术本来就只有五成的把握,若是病人不吃不喝,不好好配合治疗,实在是九死一生,太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