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痕不欲+番外(13)
张副董搜肠刮肚:“要我说人跑了,也不是坏事。尹家瑞在暗,我们在明,抓他难如登天……只有万年做贼的,没有万年防贼的,今日小东门的事再搞个三四回,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命在。”
陈季棠伸直受伤的手臂,塞进袖管,:“副董,什么意思?”
“尹家瑞是个亡命徒,要抓到他,也得当个亡命徒。季棠,我知道你想立威,可实在犯不着拿性命冒险。依我看,随便找个丫头,给华界的巡防局送去,抛了这烫手的山芋才是。”
报童歇在车站的大理石拱廊下,手上还有几十份报未卖出,眼看今日最后几班车也要走了,脸上泛着苦。
一月前这里发生刺案,直到今日还是人心惶惶,能做轮船的绝不坐火车,生意惨淡决计不是他偷懒。
一辆黑汽车停在路对面,车头上站个锃亮小银人。
车站前的买卖,论资排辈,有大主顾得让卖假表、香烟的先去招呼了,才能轮到他。今日不知什么交了什么运,汽车上下来个穿黑西装的先生,对着他一招手:“卖报的,来。”
报童麻利地过去:“先生看报么,申报,时新,晨报都有……”
“来一份晶报。”黑西装抛过来一个鹰洋。
“先生真是不巧,今天的晶报刊了上月刺案专版,被杜老板派人收光了,全上海滩都难买到一份……” 报童接过来,沉甸甸舍不得:“申报也好看,只最后一份。”
那人摇头:“我就是想看暗刺案专版,可惜了……”
“先生,那专版上都是编的,比女明星的艳情花边还假,刺客一逃车站就死了。”
“哦,不是说死在医院里头的?”
报童堆起笑:“先生,我只管看见了烂肚里,大夜里头,多嘴要折寿的……” 他说着双手捧着银元,也不知是要递回去,还是打算讨更多。
黑西装又叠了一个银元在他手上:“怎么当场就死了?”
“子弹打到后脑上,可不是当场就死了。” 不过一眨眼的事,如今偏要掰成几瓣讲,也是得花些脑筋。
“是什么人,看见了么?”
“不认得,但是……” 报童顿了顿,等又叠上来一块方道:“是个车站的脚夫,来了没几日,枪别在腰上,后颈上一道长疤,蜈蚣一样。”
“知不知道名字?”
报童摇头。
车窗的玻璃被人从里扣了扣,黑西装没再问下去,开门上车,对着后座的人恭敬道:“盛先生,按您吩咐的问了,依我看这个钟点临时改主意坐火车回南京还是太冒险,若不想开汽车走夜路,不如先在上海住一晚,明早让他们安排一节车厢才稳妥。”
盛怀初不置可否,盯着窗外,忽然开口道:“看见那个戴鸭舌帽的了么?悄悄跟着。”
报童退到一旁, 把钱贴肉收着,走到廊下继续做生意,见着穿长衫西装的人路过,便吆喝一声。
招呼了十几回无人理睬,只一个裹着半旧长夹袄的少年人停下脚步:“拿份申报来。” 几个铜板抛过来,不多不少。
少年人接了报纸,压低了帽檐,转身往售票处去了,只余一个背影给报童打量。
夹袄下一双匀停小腿,踩着细跟皮鞋,连行李也没有,原来是个匆忙逃家的小姐。
“去哪,什么时候,几等坐?” 卖票员百无聊赖,重复了一整天的问句,口气自然不会好。
尹芝压低声音:“今天最早的,去无锡,三等站票。”
“站票没了,只有头等座,十块银元。” 到了晚上唯余贵价票了,卖票员不指望这人真的会买,已对着后面道:“下一个。”
纤白细手推过来一张钞票,售票员打量一眼,撕下票递过去:“一等候车厅在二楼,下一个。”
黑西装上前一步:“两张南京,头等座。”
“一张十五块,一共三十。” 售票员低下头准备收钱,见四张十块钞票一起递了来的,心想那人大概是听错了,要退回一张去,却见底下压个证件簿,打开一看名头大得唬人。
证件中夹一张字条,墨迹未干:与前个人连座。
第10章 .嫩枝新蕊 · 截胡
乌青大理石光可鉴人,尹芝走在台阶上,听得身后一连串脆响的脚步响,有个男人问道:“司长,从哪里开始搜?”
听声音是阮九同。
十块钱的车票不见得厚实多少,汗一洇,软塌塌焐在手心,快化了。她不敢回头,稳住步子往楼上去,路过一等候车厅门口,径直走到长廊尽头的女宾休息室。
休息室里环境不赖,白玛瑙流理台上嵌着黄铜水龙头。一个碧色旗袍的贵妇人正屏气凝神抹口红,挑人的桑子色,涂不好会发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