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29)
长青吓得灯都拿不稳,多亏同样凑上前的长吉扶住他的手臂。幼吾立即看向宋槐,他却亳不惊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幼吾想,也许是被布条挡住了,才没让她看见长青被吓得睁圆了眼睛的热闹呢。
陈长安迅速从发出声音的那一侧也取下灯来,蹲下身贴近铁栏。那里依旧漆黑一片,并没有看见有人在。
“你是谁?”长青发问,声音颤抖。
里头的人叹了声:“梁漪。一介散修。”
宋槐转过身来,道:“梁姑娘。”
长青受惊还未回魂,也不忘赞道:“姑娘么?不愧是先生啊,轻易便辨认出来了。”
“几位看着,不像方家人。”里边的声音艰难传出,好像仅仅是说话,便要耗费她很多的力气。
陈长安道:“我们是灵拂山上的修士,受人之托来此找人。”
“灵拂山……”梁漪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梁漪游历至此时,曾听说灵拂山上有一修仙门派,可惜无缘拜会。”她又停了许久,期间嘶嘶的喘息声不绝:“几位来找谁?这里还活着的,仅我一人。”
幼吾隐隐觉得她的话中有些怪异,还未细想,宋槐便问梁漪道:“祷园内的婢女小玉,姑娘可认识?”
梁漪的喘息声一顿,轻轻自语:“这孩子,还真做到了么。”牢笼内有窸窣声响起,她的声音离几人又近了些:“她喜欢别人叫她零露,我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长青闻言,脸上大喜:“原来你就是那个女修!我们此番就是来救你的!你为何落到此处?”
梁漪并未理会他的前半句,只是艰难笑道:“方家人有一种邪术,可将人炼化成奴,供契主修行。我听他们说过,这好像叫……醴奴。”
“狸奴?”幼吾诧异,这不是猫么。
“醴酒的醴。”梁漪笑道:“我专门问过,在……还没到这儿的时候。”
宋槐牵着幼吾的那只手紧了又松。
“那时我并不知他们要打我的主意,只是觉得他们家的小少爷,忒烦人了些。”梁漪一次并不能说很多话,她的声音在空气中相互撕扯着,“那日与零露分别,我还答应了她带外边王记糖糕给她尝尝,如今纵然她日日过来,我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了。”
“不妨事,我们救你出来,再偷走小……零露的卖身契,你俩就自由了。”长青还不忘补一句:“想吃谁家的糖糕都可以。来灵拂山也行——哎我就带了我们山上童叔家的糖块,回头可以给你们分点。”
长吉被他逗笑,骂道:“在山上就偷长老的试卷,下了山还要偷,不道德。”
“你懂什么,反正方家做出这样的事,肯定不敢闹的。我们就偷一张卖身契还不难么?”长青冲陈长安挤挤眼睛。
宋槐此时却问梁漪:“他们有说进行到哪一步了么?”
梁漪嘶哑的喘气声弱了下去,而后说:“记不清了。零露一年前同我说过,方家少爷失踪,也就是那时候起,没人再来管过我。”
宋槐沉吟:“方明宇应该就是你原定的契主。”
“我不懂这些。从前在外游历时,也未曾听说过这项邪术。”梁漪据实以告:“倒是在意识模糊时,听他们议论起一个叫临庭的名字。”
宋槐的手指一抖,若不是幼吾也正抓着他的,恐怕他便把手松下去了。
他又问:“他们可曾提过一个叫方栩的人?”
梁漪道:“方栩……我没听到过。在这里的日子有些难熬,他们在我面前讲的话,包括零露同我说的,我总会在脑中反复回忆。排解寂寞嘛。”
宋槐不再言语,陈长安却问他:“先生,我们如何施救?”
梁漪却和宋槐几乎同时开口:“救不了。”
长青诧异:“什么?”
宋槐凝望着牢笼的深处,好像在尽力同梁漪一人解释:“不是不想救,只是已经三年,太晚了。”
梁漪的轻笑在嘶哑声里,仿佛只是一声低呵:“是,我明白。零露来时,我从不见她,便是怕她在祷园里,没了生活的意义。她日日盼着溜进来找我,我不忍心。”
陈长安在一旁道:“梁姑娘是怎么了?”
无奈,宋槐掐指捻诀,却不是要照亮这里。他将一束银光幽幽送到里边,听到梁漪道:“先生无需替我担忧,尽管让他们看见吧。看到了,便见识了,是好事。”
宋槐松开幼吾的手,蹲下身子:“姑娘不介意么?”
梁漪道:“我不介意。只是怕几位小朋友看见了,晚上做噩梦。”
先生回头看了眼陈长安等人,又看看我,对我们道:“看见了,可就躲不掉了。”
幼吾等人没明白宋槐的意思,反倒是陈长安俯身按住宋槐的肩,与他在昏暗中对视:“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