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缺月挂疏桐+番外(287)
陈长安的记忆力,宋槐曾对自己说:“我无时无刻不在疼。”
那样可怖的一条伤疤,有半个手掌那么宽,怎能不疼?
想起前世的每时每刻,陈长安都想回到过去,抓住衡胥的领子,拿出他平生最为狠厉的姿态,质问这个神君:当年你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路人,若被看见这般悲惨的境遇,身为神灵的他,还能忍得下心去忽略?
甚至在临庭计划“死亡”的时候,衡胥也时刻注意着“避嫌”。
他在避什么?有什么好避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避嫌吗?
陈长安每次想到这里,都要被气笑。
唯一能说服陈长安的,只有衡胥一直都记得自己的神位、修为、灵丹都是怎么来的,他知道自己这个神君的来路不正,因此对临庭一直怀有愧意。是愧疚,让衡胥选择逃避。
但这个说法不可信。
陈长安没有衡胥知情的记忆。没有,便代表衡胥并不认识临庭。衡胥更不会知道,一直纠缠着自己的人,正是本家邻居的“槐哥哥”,也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叫宋槿的幼年玩伴。
衡胥不知道。
所以衡胥只是凭着直觉躲避临庭的示好,眼睁睁看着他掉入深渊,眼睁睁看着他“死”。
衡胥什么都没有做。
然后竟然在六百年前的某天,选择下界,还专门选在降生于灵拂山下。
若曹楠轩说的是真的,宋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是谁,那么这十九年来宋槐每时每刻都在回忆从前。在他陈长安的身上,被迫想起过去的一切不堪。
陈长安每一次去茅屋找宋槐,都是在掀起他背后的伤疤。陈长安一次又一次用孩童无知纯真的脸,问宋槐从前的故事。
宋槐把所有的耐心与包容用在了陈长安和幼吾身上,他笑着接受这些好奇的问询,神情淡然地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
衡胥成全了陈长安,但是毁了宋槐。
要挟
正是陈长安心烦意乱之际,灵识震荡的间隙,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拍在墙上!
“什……”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徐若风的声音便抢先一步传来:
“大掌柜,好久不见了。”那声音沙哑,让陈长安想起了梁漪。
灯笼之下,徐若风的颈部有一道横亘的伤口,正向外翻着血肉。陈长安不知面前的人是死是活,单从拍倒他的那股力量而言,不像是寻常人能拥有。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能躲过你们的灵识?”徐若风呵呵地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曹楠轩。
后者并没有上前的打算,而是在他现身的一瞬间,点燃了传信烟花。
宋槐的声音急切地传送过来:“他去你那里了!”
陈长安地手背在身后,握住了木珠:“他出现了,我来拖住他。”
宋槐在楼宇间飞跃的脚步突然停了一瞬,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旋即又将这份犹豫抛下,对着木珠道:“量力而行,我们很快就到。”
“我们”,指的是赵岭及其手下精锐。
陈长安松了手,转而去握徐若风的手腕:“我是没想到,大当家的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他故意慢慢悠悠地说话,似乎是不慌不忙,在聊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以为我这里这么显眼,大当家的不会过来。”
“我没想着逃。”徐若风的喉管似乎被切开,说的话气音更多些。他看了眼陈长安的手,不屑地道:“你猜我辛辛苦苦逃走,是为了什么?”
“我猜不出来,不如大当家的和我说说?”陈长安道。
徐若风笑得阴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拖延,我就是来找你拖延的,别人我还信不过。人来得越多越好,今夜是圆月,所以我才要逃出来。”
“圆月又怎么了?又不是中秋。”陈长安拿出和幼吾胡搅蛮缠的劲头,肆无忌惮地同徐若风东拉西扯。
“你见识少,我不怪你。”徐若风对着曹楠轩努努嘴,“你来说!说给他听。”
曹楠轩本来背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他放完传信烟花就在找机会逃走,好不容易活了几百年,他并不想交代在这里。
曹楠轩道:“圆月,阴盛。大当家的要做什么阴邪之事,因此挑在这个时候。”
陈长安冲着徐若风道:“不是吧,那为什么不等中元节的时候再动手?那时候再把酆都的百鬼夜行招来,不是更阴邪一些?”
徐若风掐住陈长安颈上的死穴,僵硬地扯动嘴角:“现在离七月半还有许久,你能等,赵岭未必能等。我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何不带着你们一起去死?”
说着,他好像就要往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