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牛挽歌+番外(245)
秦凯抖动孩子的动作一顿,逆光下是镶了光边的影子。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十分平静:“现在知道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不然孩子不会到秦凯手中,而她只不过是虚晃一诈。她觉得自己冥冥中又知道更多,但她还年轻,所以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这些信息,只能从湍急的洪流中草草握拳,捏住什么就是什么。
“那她知道你有二心吗?”
危险往往伴随着巨大且诱人的利益,尖锐的疼痛一直在让她努力看上去自然又有把握。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秦望舒说的那个故事,在这一刻,她仿佛身化夏娃,竭尽全力地克服全身的恐惧,在蛇的注视中摘下了苹果。
“知道,又可能不知道,你想怎么做?”
苹果的汁水香甜,她咬下了第一口,蛇给予了鼓励。但蛇是不应该说话的,超出常理的恐慌撕碎了本就满是马脚的掩饰,她看着对方陌生的神情,犹自挣扎道:“你得护着我,你答应过她的。”
这个世界无缘无故的好只分为两种:一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二是对你有所图,而后者的概率远大于前者。秦凯不喜欢她,也没有想过把她当童养媳的打算,或许可能冒出过苗头,但最终都被不知名的原因掐灭。
印象中那永远不缺的糖,总是装满糖水的壶子,时不时接济的吃食,都在无声地向她昭示着——你瞧,秦望舒也姓秦。
而初闻的她只当真巧,五百年前或许是一家呢!
第86章 番外之飞蛾善拂灯三
奇怪得很,人们在倒霉的时候,总是会清晰地回忆已经逝去的快乐时光,但在得意的时候,对厄运时光总保有一种淡漠而不完全的记忆。
秦苏似乎讲了一个笑话,唯一的听众秦凯很给面子,甚至过于出色的演绎让秦苏又感到一阵战栗。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从对方的反应得知自己应当是猜对了。
她手指死死搅着裤腿,薄棉的裤子本就因为浆洗多次而显得有些皱,这会儿更是拧成了一团。她意识不到,只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现在的情况和她预想的不同,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在她能力所及的边缘溜走——她想起了秦凯的话,与昨日秦望舒说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话。
——他说:“你应该是这样子的,有主意,有些自私,有小心思和小算计,女孩总是比相同年龄的男孩多想很多,好的坏的,不着实际的,所以我一直认为女孩比男孩更危险。”
——而她说:“人在帮别人之前就必须学会如何自保,不会自保的人不管做什么,到最后都只会是累赘。”
这一次,秦苏没有见义勇为,甚至也没有多值得歌颂的英雄式行为,感动不了别人,也感动不了自己。她想,如果她是秦望舒,她也觉得麻烦,甚至也做不到对方那般,明知不可为还是做了,因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人。
或许是想通了“累赘”这件事后,她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反而镇定下来。她低下了头,厚厚的帘盖儿因为距离遮住了眼睛。关于年幼的事,她其实记得不算多,包括张寡妇,大抵人都是健忘的,而那样乏善可陈的日子就像是一碗白粥,被时间煮得没了味道,也没了样子。
没人会记得,没人愿意记得。
“她是我姐姐,”她颤了颤眼睫,在帘盖儿后,尖俏的下巴越发可怜。“我是她妹妹,你答应了她,得护着我。”
她其实比自己想象得要聪明一些,但又没有那么聪明,所以总是棋差一步。一步差,步步差,等到回头时,就发现哪里都是错。这样的小毛病或许会因为见识了大世面有所改善,但更多的是成为一颗已经长成的树,除非折腰砍断,不然歪了就是歪了。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腿又有了支撑,贴着门框慢慢站直、站稳。她见过很多次秦望舒的背影,直挺挺的,走路时头也总是微微仰着,两人并没有那么相似的下巴略抬,恰到好处的高度看起来并不傲慢,只叫人觉得自信极了。她心生羡慕,也在家中偷偷练习过几次,可总是掌握不好分寸,她又想到了张雪,骄纵到自满,而水面上照出来的她——畏首畏尾。
她的气度撑不起她想要的风骨和姿态,所以做什么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所以放弃在认清真相后来得格外自然,不难受,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她现在,又再次领略。
“她要做什么?”
她迈过门槛,站在了房间内。背后依旧贴着门框,粗糙的墙面,不平整的颗粒在上面被薄薄的棉衣温柔包裹,又毫无保留地反馈给她,有些硌。她被张寡妇养得精细,村子里不少长舌妇说她是丫鬟命妄想当小姐,她曾几何时也这么认为,现在看来——一切有迹可循,或许她可以再大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