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沦陷(119)
沈辞推开那扇门。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许是怕病人做傻事,把所有易碎、尖锐、可能引发危险的东西都拿走了。
路桑扫视了圈,视线落在飘窗坐着的女人身上。
屋子里有暖气,纪时妤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裙,披头散发,安安静静看着窗外,就这样,眼神空洞地守着这四季变换,一年又一年。
“妈,我来看你了。”
沈辞牵着路桑走上前。
女人一动不动,直到有人靠近,她倏地转身,变动就在一瞬间,沈辞眼疾手快地把路桑拉到身后,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
她手上是抓夹的一半,断面锋利尖锐。
女人面庞清丽,仿佛未经风霜摧残,盯着沈辞的漂亮瞳孔里,却仿佛有泼天的憎恶和仇恨:“你怎么不去死。”
路桑愣在角落,完全忘了反应。
沈辞朝外面吼了声,让人赶紧进来。
少年急促着喘着气,眉头深蹙,眼神复杂又有点难堪地看了路桑一眼,最后抿唇说:“你先去外面等我。”
路桑回过神,不愿让他分心,退出门外,紧接着周妈和保镖蜂拥而入。
给医生打电话的声音,女人凄厉的嘶吼,瓶子摔碎的尖锐声响……
路桑就这么看着少年轻车熟路地处理那糟糕混乱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心里一阵阵发疼。
他明明才十八岁而已。
路桑鼻尖酸了下,想到他可能不愿意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就转身走开了。
她站在走廊上等他。
沈辞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失神般盯着二楼那个露天阳台看。
那里已经种满了绿植。
“刚刚有没有被吓到?”沈辞揉了把小姑娘的脑袋,看着她。
路桑抿唇摇摇头,“你呢?”
她一双柔软怜惜的眼神望着他,轻轻地说:“你那时,害、害怕吗?”
沈辞被她眼神看得喉咙一哽,心知肚明她问的不是刚才那件事。
他余光瞥了眼阳台,咽了咽喉,扣住她的五指,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怕啊,那时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眼前却见了鬼似的出现春暖花开的场景。”
当时他才六七岁,沈母半夜发病,把穿着单薄睡衣的他从床上拽起来,锁在露天阳台。
风雪飘摇,男孩缩在墙角,冻得脸色苍白,唇瓣发紫。
失去意识前,眼前春花弥漫,一家三口喜笑颜颜。
沈辞想,死了也挺好的。
后来雾散梦醒,又要面临那支离破碎的家庭。
那时候他才六七岁。
路桑不难想象出他的孤独无助,勾了勾他尾指,嗓音甜软地安慰:“阿辞,你,你别难过了,以后我陪着你。”
小姑娘磕磕巴巴地说完,笨拙又羞赧。
沈辞心脏软了软,怎么会难过,他该是庆幸的。
庆幸活了下来,不然怎么能遇到他心爱的小女孩。
“你妈妈她,还好吗?”
“嗯,医生来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冬天的时候,情绪起伏最大,服完药已经睡下了。”
……
临近中午,周妈叫人准备了一桌的好菜,把沈辞他们留下来吃午饭。
菜上完后,沈辞让周妈也坐下。
“少爷,这不合规矩。”
沈辞说:“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辛辛苦苦照顾我妈这么久,也一直把我当亲儿子一样对待,相当于我半个妈。”
周妈笑了笑,不好推脱,便坐了。
闲聊几句家常,氛围和谐,路桑视线下意识往四周瞥了眼。
那几个表情严肃的保镖让人没法忽视。
屋子外也围着人,这么多保镖守着一个生病的女人,有些大费周章。
而且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吃饭,心里不自在。
沈辞留意到小姑娘的分神,夹了块鱼肉放她碗里,询问道:“怎么了?”
路桑下意识瞥了眼保镖,摇头说没什么。
她乖乖吃着饭,竭力忽略那种不适。
沈辞眼眸暗了下,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嗓音有点冷,但还算客气:“麻烦你们出去一下。”
上扬的音调能让整个客厅的人都能听见。
保镖们岿然不动,直到沈辞眼神一冷,筷子撂下。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少年就不是好惹的主。
有个男人上前,一字一句道:“沈少,不是我们不愿意出去,实在是沈总的命令不好违抗,大家都是要吃饭的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望您理解。”
沈辞攥着水杯的手指握紧,骨节泛白。
凛冽的下颌线也绷紧,眼皮里是压不住的戾气,好像下一秒就能爆发。
倏地,冰凉的手背覆下一层软乎的温暖。
路桑轻轻握着他的手,抬眸看他,用温和的声音说:“阿辞,你,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