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绪正在脑内艰难理解这段话。

“正常人的爱情，做不到你这样舍己为人。”林泉抬手摸了摸阳绪头上的纱布，她无从得知他发生的一切，却又仿佛了然于心，“你把情绪甚至生命寄托给我、寄托给代表旧时光的我，这样就能麻木地面对未来，缓解你对未知的恐惧心。”

“……”阳绪似懂非懂，他从未深究过自己的情感从何而来，并下意识逃避着不敢想，“可我做不到放下你。”

“把你对我的情愫分给自己和未来。”林泉说，“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怎么突破自我厌恶，我只能催着你快点学会，然后告诉我该怎么办。”

“好。”阳绪说，“你的要求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做。”

林泉笑笑，只觉得他还是没懂。

她也没懂自己对阳绪的感情，被掌控生活的恨没放下，被依赖陪伴的爱没忘记。

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进入麻醉状态的前一刻，林泉回忆短如夹缝的一生，还是想：如果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

不想面对问题，不想面对纠葛，不想看到任何人，让我逃避一会儿……

林瑶在签手术风险告知书时犹豫了十多分钟，她本以为自己能风风火火签完就去忙工作，毕竟林泉只是个麻烦鬼。可血缘就是这样奇怪，用理智到冷血的话来说，林泉死亡才对她有利。

可真到了离手术不远时，林瑶又不停回想起妹妹各种气人又暖心的场面。

她突然害怕了。

林泉本人已经在手术、麻醉同意书上签完出去了，林瑶盯着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还在犹豫琢磨。

她放下同意书，将头发拨到耳后，讪笑道：“风险这么多，肿瘤反正是良性，再等几个月可以吗？万一自己消了呢对吗？”

已经跟她解释过几个轮的医生不说话，沉默看着她表演。

“林瑶。”阳绪敲敲门走进来，“林泉问你好了吗？她等得有点困。”

林瑶看着还是那副无表情脸庞的阳绪——她本以为对方会和自己一样张皇失措。心里莫名窝火，林瑶终于在怒气冲冲的状态下签了字。

一派风淡云轻的阳绪背着手，无人能看到他指间停不住的颤抖。

林泉推进手术室前，阳绪一直跟在她床车旁，怕冰冷的手汗让她感觉不舒服，他只抓着上面的被单。

“阳绪。”她说，“你能做到的。”

阳绪感觉自己又快哭了，勉强笑道：“这话怎么是你对我说。”

“我找不到生存欲，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你能做到。”

“我会。”阳绪在分别前最后一次拉住她的手，“我会。”

手术室外红色的灯牌亮起。

林瑶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继续站立，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焦虑得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几小时。

阳绪没和林瑶坐在同一间等候室，他把笔记本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重复几个回合后，他的新助理走进来，给他端来烟灰缸的烟。

阳绪摆摆手，上次车祸中抽烟，是他由于计划顺利导致异常兴奋，所以靠香烟维持镇静，以免引人猜疑。本质上仍抗拒烟味，尤其不想让林泉闻到后不开心。

“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提。”助理正打算把东西收出去，阳绪却开口了。

“人体全身的细胞大概七年左右，会几乎全部替换成新细胞。”他问得很突兀，“全身细胞都更换过的‘人’，还能称为七年前的那个‘人’吗？”

“……”助理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回答道，“可七年的记忆是连贯的。”

“如果记忆不连贯呢？”阳绪冷静而古怪的追问，让助理感到一阵不适。

“还能称为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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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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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后，医生没恭喜他们非常成功，也没让他们节哀顺变。

林瑶听了半天，就听了个大脑海马体如何如何，她感觉像一道闪电突然轰然劈在自己的头顶，真切感受到“五雷轰顶”这个成语究竟有多写实。

医生说了之前说过的风险，说醒来后可能癫痫、瘫痪、不会说话、智力受损，现在还加了个可能性：记忆受损。

“只要术后平平安安没脑疝就行。”林瑶觉得就算林泉成植物人都行，只要没死什么都行。

当林泉第三天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时，林瑶又觉得还是不要成植物人，妹妹睁开眼心里才踏实。

等到第五天林泉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没有聚焦，就转动了两三毫米，又闭上了。林瑶会议中途收到护工发的视频，差点现场绷不住流泪。想要妹妹能说说话，别一副吊着口气将死未死的样子，她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