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全程目睹种种，冷得越来越厉害。

阳定岩清查守旧派只是时间问题，迟早会制造出一个导火索发起进攻。但阳绪居然为了林泉不成为导火索，拿自身的命往里面跳。他这样执着于林泉，林瑶愈发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阳定岩身边长久，且非常容易成为阳定岩用来威胁林泉尊重他儿子的工具。

阳定岩不止一次在私下恼火林泉对阳绪摆臭脸的态度，阳绪又经常因为林泉的事对林瑶冷眼相待。

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的林瑶开始思考何去何从。

如果能怀上阳定岩的孩子……

手术前几天，这种大创面的开颅手术就离不开剃光头，林泉小时候就想要把头发剃光，这样跑来跑去就凉快很多，而且还省去洗头的功夫，可惜父母都是大吃一惊急忙让她打消念头。

林泉左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没想到儿时的梦想这时候实现了。

“你看像不像劳改犯？”她对身后的阳绪笑道，“啊，我穿病号服，其实很像得癌的化疗病人。”

“净找不吉利话。”阳绪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迷信了。”林泉不屑一顾，完全没提自己在和万芙儿最后相处的时光里，也每天在心里对老天祈祷，“有人对我说不要把自己寄托在小泥人身上，现在想想她说的很对。”

阳绪看向林泉的眼神里却是茫然。

他问：“我该往哪里安放自己的恐惧？”

林泉走到阳绪身边，跟他一起依靠在窗台上，说：“往未来。”

对外坚定到仿佛目空一切的阳绪，此刻眼帘低垂，压抑且不安，说：“我做不到坦然面对未来，只是被时间推着前进。”

“你是我接触过的同龄人中最成功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阳绪苦笑着扭头对林泉说：“其实这种成功对我是浪费。就像弹钢琴只觉得麻木无聊的人，拥有最好的师资力量；而真正喜欢钢琴的人却一辈子碰不到钢琴。我当然没有不知足，更没有觉得自己可怜，我能意识到我是佼佼者，只是无法期待。”

林泉难得的没有怼他的自大，认真问：“因为恐惧？”

“对，未来对我来说只代表‘恐惧’，感受不到其他情绪。”这份恐惧也是害怕失去林泉，但阳绪并没有说出口。

“你总想逃避回过去的回忆，因为过去对你来说是五光十色的吗？”

“那是最美好、我一生最热烈的时光。”压迫并支配自己的母亲入狱，暖如骄阳的林泉出现，当时阳定岩还没有雪藏他，他依旧被阳家上下捧在手心，每天无忧无虑，“从枪击案结束，从你离开我结束。我越来越难有情绪波动，未来从没给我带来好事。”

“我明白了。”林泉想通了什么，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容，“阳绪，说认真的，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阳绪问得悲切又可怜，好似自己的一腔努力都送给了负心汉。

“是真的，你好好听我说呗。”林泉眉眼弯如皎月，她笑起来一直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只不过说出的话太高傲气人，容易忽略这份可爱。

阳绪看到她笑就败下阵，平复情绪后，问：“为什么这么判断？”

“你对我千百遍讨好，更多是深爱我所代表的过去。有想被我注视的求而不得的执念，有跟我在一起就可以往日重现的愉悦。”

因为爱着梦幻般美好的回不去的时光，就爱上了贯穿那段时光的人。

阳绪不可置信，他慌忙否认：“这怎么会……”

“你初中暗恋过我，对吗？”林泉说，“你说过你暗恋我初始感情是因为我和你很像，你喜欢和自己相似的灵魂。这种纯净不掺杂质的喜欢，根本不可能支撑你面对我反复羞辱、反复拒绝，还愈发陶醉愈发卑微。你不会的，初中的你会在我拒绝后好聚好散，不会插足我生活。不会也要做出用我对你的恨，来吸引我目光的事。”

当年他答应苏阮福的表白，除了所谓报复苏阮福对林泉感情的轻视，更多是他自己渴望被林泉永远刻在心里，哪怕这份“铭记”来源于“恨”。

但在林泉深深记住他，并投来仇恨的眼神后，阳绪贪心了，又想要给她幸福；在看着她幸福的时候，又想要她的幸福里能有自己……

“是，过去的我不会这样极端。”阳绪眼神触及远方，不敢看她，“过去的我不会‘贪嗔痴’皆犯。可或许，我有资格说我爱你。”

“你是不是把我的生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对。”

“所以我才说你不爱我。”林泉说，“不喜欢自己的人，永远不会喜欢别人。我就是这种人，你也一样，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