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不愿对阳绪敞开心扉，阳绪只能借他人之口明白林泉现在的苦恼。

晚上听了阿姨的汇报，阳绪答应可以不再强行给她服药。

医生建议林泉这类心理因素对症状影响大的人，要多树立她积极的心态，比如户外活动多做社交、心理咨询等等。

该做的全都做过，如果林泉真那么容易得救，她就不会一直笼罩在痛苦中，必须寻求支柱了。

“林泉。”阳绪走进房间趴在柔软地毯上望着床底下的林泉，敲敲床的硬质边缘跟敲门似的，“我进来了。”

裹在被子里的林泉背对着他，阳绪挤在旁边，说：“难怪你喜欢这里，有种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安全感。”

她不作声继续装睡。

“我很害怕，我害怕很多未知。我知道我足够冷血能做到我爸的那种程度，但我还是害怕。”阳绪轻声说，“我跟谁说都不会得到理解，我只想告诉你。”

“……”

“从没想过和平年代会存在暗杀这种事对吗？这些你看来的荒唐已经上演几千年了，直到现在也依旧不变。”阳绪喜欢对林泉倾诉，哪怕对方不给任何回应，“你不要羞耻于承认自己想要权力。你家人没有权力，所以不能帮你挡下当年祠堂的长跪。我没有权力，便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

“……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林泉终于开口了，“我对权力的感觉越来越飘渺，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过去的自己就已经死了。”

“林——”

林泉打断他的话：“我过去用‘期盼平淡生活’来掩盖自己得不到权的尴尬。可我现在又迷路了，我居然真的开始想‘能有平淡的生活该多好’，这样我不会失去朋友，不用担心身边有没有监视，不必周全考虑所有人的利益牵扯。夺权要踩上好多人的血，如果牺牲重要的人也是必要，那我还是当个窝囊废吧。”

她的话也直接让阳绪迷失在十字路口。

他起初是看出林泉渴望权力后，才在父亲雪藏自己时，依旧竭尽全力展现上进和野心。现在林泉却迷茫疲惫下来，那他坚持走上顶峰的意义又是什么？

阳绪沉思片刻，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我会努力躲过父亲，慢慢将现在的权力和势力牵扯过渡出去。到时候你能陪我去远方，一起当普通人吗？”

林泉惊讶地深吸口气，本以为流光了的泪水不会再出现，但她还是不争气的哭出声：“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拿出你的傲慢吧，有尊严的对我说好聚好散。”

阳绪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抚她卷身上的被子，说：“没有自我的人谈什么自尊。”

林泉哭着哭着就笑了：“感觉你在骂我。”

“看来我们真的很像。”

“未免太糟糕了。”

“‘吾之蜜糖汝之□□’。”

“真该给所有私自篡改名言的人抓起来。”

林泉心情终于好转很多，至少能从床底下爬出来，去面对刺破万物的太阳。

阳绪对于她的承诺从来不会马虎，但林泉现在被各方势力牵扯，他不敢在这时候去追寻成为无话语权的普通人。可精神劲难免会因为目标转变而松懈，这点只有父亲阳定岩能捕捉到细微的细节。

争功抢功的强势有所减褪——这不是好兆头。

阳定岩清楚儿子的性格，只单独跟他谈了一句：“你很有主见但终究经验不足。我给你铺最好的路是为了以后你没有遗憾，你不要自己做出会后悔终生的决定，毕竟很多机会人生只有一次。”

阳绪认真回答：“我考虑得很明白。”

那一夜阳定岩有些睡不下，阳绪确实很像自己，但又变得不够像。

阳定岩当年将自己向上攀登的渴求寄托在父亲的肯定上，而阳绪却寄托在林泉的爱里。本质上确实可以说相同，可阳定岩无法接受儿子会把目标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只有望着强者才能向上，阳绪无疑是自甘堕落。

不够像，他还不够像。

“定岩叔叔。”年轻的情人正在玫瑰浴池中娇声呼唤自己，他没有回头，站在透亮的落地窗前眺望江水上平缓移动的游轮。

最终拨通林瑶的号码。

林泉过了很多天才有勇气去扫墓。她拿着花站在孤零零的墓碑前，却依旧没有实感。

万芙儿真的死了吗？好端端一个人就躺在这小小的石板下？

林泉因事故场面冲击过度，丢失了那段记忆。她不记得自己抱着万芙儿去捡脑浆和头盖骨，也不记得自己跪在地上问医生什么时候送她去急救。

人体保护机制的第一要义是生存，永远会想办法将难以承受的悲伤隔绝出去，让生者尽快从痛苦中走出去，继续开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