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一剑挥下，轲峦身子往后一仰，“噗通”掉入湖里。

始终跟着拔足跳下，河牯兽却抢先一步跷跃到轲峦身旁，瞬间将轲峦吸入口中，而后紧咬牙关，不顾生死，忠心护主，任凭始终猛击狠敲，也不肯松嘴，宛如被铁水牢牢封固。

始终急红了眼，剑指河牯兽，威胁道：“再不松口，我杀了你。”

河牯兽凝视始终片刻，决然闭眼，临死不恐。

“你……”始终心中的善恶开始交战，最终恶败，她到底下不去手当真杀了河牯兽，忽地反握剑柄，剑尖抵住自己胸腔跃动之处，“轲峦，我虽然杀不了你，但你今生今世再也别想离开逐欢源。”言讫，握剑之手一压，黄绦剑当下没入体内，双腿眨眼变回鲛尾。

始终松开双臂，笑着下沉，血飘成带，眼角溢出一滴玉泪，落入一堆鲛珠之中，瞬即化成烟魄珠。

鲜血很快染红浮绿湖，始终拔出黄绦剑，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鲛尾逐渐化沙，继而往上蔓延，直到整个身躯化成一堆白沙。白沙又开始聚拢，最终凝成一粒幼孩脑袋大小的烟魄珠，冉冉上升。

始终沉到湖底时，河牯兽便张了嘴，所以轲峦甫一出来就瞧见始终化沙一幕，惊骇地竟忘却自己刚刚被她斩下三首，血尚未凝。

此时眼见始终殒身化沙，轲峦心上顿然似被一万根针同时扎入，痛到几乎气息闭塞，一口气喘不过来。

尽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他却始终生不出一丝恨意。

即便在她挥剑斩下他三首之时，轲峦心里想的也不是杀她，而是如多年前那次，将她冷落在湖里，只是恐怕这次的时间会比上次长很多。

他说自己病入膏肓，确乎如此。然而，始终却宁愿一死。

烟魄珠在轲峦身前经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烟魄珠却似有觉识一般横移躲开，继续朝上升去。

轲峦扇翅追着烟魄珠不放，一壁追，一壁呼始终之名，几番出手抓珠，但次次都被烟魄珠敏捷地躲过，一路升出水面，腾至高空，悬定在与山齐平之处。

流霜洒在烟魄珠上，珠里逐渐显出月相，待今夜月相整个显现时，晴空忽起一声雷响，一个瞬目，烟魄珠里散出万丈光芒，将逐欢源照如白昼，虽是晢晢月芒，却比朱夏烈阳更为刺眼，轲峦当即张翼遮目。

斯须之间，月芒隐没，轲峦连忙收翼，举眸望去，竟见方还悬在半空的烟魄珠转眼间却消失无踪。

逐欢源里回荡着轲峦声嘶力竭的呼喊，直到哑了嗓子都无人应声。

一夜之间失去太多，轲峦如患失心之症，将湖里鲛珠一粒粒拾起，堆成一个小丘，终日守在鲛珠旁，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连河牯兽都视而不见。

一段时日后，轲峦竟无端认定始终是被当夜杀上门的魑魅魍魉所害，决心要挨个讨回，可当他瞋目切齿地向外冲时，却撞上一道软若羽缎的屏障，触之即闪温润珠光。

轲峦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解障，微一凝神，神情宛若刹那冻定，俄而大笑不止，他在这道屏障上竟觉出一丝始终的气息，周身攻势瞬即一消，颐颊偎贴屏障，又闭眼轻抚，似始终就在身边，不曾离开。

许久许久，轲峦叹出一丝凉秋之意，自言自语地道：“始终，你究竟是惩罚了本公，还是惩罚了自己？”

漫漫风烟里，再无始终。逐欢源之外，也再无轲峦。

第301章 九凤三鸣（七）

衡轭银鳞之力一点点增强,梅鹤仙人和青扇公子体力渐不抵煎迫之势，皮肉上被割出数道浅浅血痕。

梅鹤仙人面青额叠，浑然不堪之负,“老朽……快支撑不住了。”

青扇公子也表情艰难地道：“微臣……亦然。”

九夭双臂一抬，银鳞跟势而动，腰侧臂内覆得密不透风,水袖徐徐延长一丈,银鳞亦随之繁生，顿定少顷，银鳞缩结的袂口乍然一张，阔若月洞门。九夭顾首望向下方平静无波的湖面,瞬目之间,袖中若生旋风,周身银鳞似被利刃一刀刀刮去一般，转而飞入袖中。

显然，银鳞滋长之速慢袖中旋风不下三弹指功夫,很快,附着在九夭身上的银鳞甲缚现多处罅漏,未几，仅左肩处剩一鳞,不及其一生为二,九夭倏出右手,迅即抓下,以灵力压制其性，又信手揣入衣襟,而后妙法重施,将青扇公子及梅鹤仙人身上的银鳞尽数吸入袖中,二人终得以摆脱银鳞之缚。

梅鹤仙人半叉着腰，气喘吁吁地道：“差点要了老朽半条老命。”

青扇公子也打扇平复心中惊悸，“轲峦着实凶悍。”

“多留神，轲峦有不少鬼招。”九夭察伺周围，片刻也不敢分心。

二人闻言立即警觉起来，梅鹤仙人道：“轲峦神出鬼没，我等不得正着，咱不妨谋个计，逼他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