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色的琴声(75)

作者:林深深

但是她没有立刻回复。父亲那忧伤的脸和母亲那落寞的眼神交替在她眼前闪现。平日里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念他,但他在向她挥手时,她却本能地退到妈妈的阵营里来。

“爸爸。”桑柠心里一阵酸楚。她仿佛看到桑健雄风烛残年孤独终老的样子。

她在心动摇那一刹那拨响了琬亭的电话。

琬亭似乎在电话机旁,电话铃一响便接过了话筒。桑柠愉快地叫了声妈妈。

“是柠柠吗?”琬亭的声音听起来又欣慰又兴奋,“不知为何我总有种预感你会打电话来,因此一直守在电话机旁没有离开呢……没想到你倒真打来了。”

桑柠笑着说:“我上周忙着别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您了,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大了,理应有自己的世界。”琬亭道“瑷蓁呢,上次你说你找到她了,可是她怎么从来没有给过我电话?她的情况有没有好些?”

“噢她现在好多了。她刚刚升了经理,说是会忙上一阵子。过段时间我便和她去看你。”桑柠连忙说。

“那就太好了。”琬亭说。桑柠正想着怎么开口说爸爸的事情,琬亭却先提起了。“柠柠,你最近有没有去看过你爸爸?”

桑柠沉默着,没有回答。

“柠柠。”琬亭的语气带着几分劝诫的味道,“你应当去看看他。”

“妈妈,”桑柠激动地叫了起来,“你没有道理这么宽容。”

“这不是对你爸爸的宽容,这是妈妈对你的忠告。你应该坦然接受你爸爸对你的关心,缺失了它,无论你们之间的哪一个都会留下遗憾的。”

桑柠便心烦意乱起来。“嗯我知道了。我会抽空去看他的。”她突然失去了兴致,接着又闲话了几句,便挂断了。桑柠呆呆地盯着电话机发楞。打这个电话之前,她的心本来几乎已经定下来了,可是打完这个电话,她反而泄气了。妈妈的包容照耀着爸爸的自私,她心中的天平又一次倾斜了。

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到地上,溅起一地水花儿。许静如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用匙子轻轻地搅动着那半杯没有喝完的意大利咖啡。她微微皱着眉头,沉思着。刚刚送走了张秘书,她说了一大堆的话,也留下了一大摞资料。

“桑柠是桑健雄的女儿。”张秘书告诉她这个消息。桑健雄,她当然是知道的,而且还有过生意的来往,她甚至曾经出于礼节安排过亦轩和他的女儿见面。这个人虽然来自南方,但在北京不足十年便闯出如此一番天地,自然不可小视。何况,他现在正做得得心应手的酒店和旅行社,正是许氏所缺乏的。和桑健雄的合作,也一直列在她的计划之中。可是,这样的人物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许氏,心甘情愿地担任一个小职员?她几天前在一次商务会议上曾经向桑健雄探问起他女儿的情况,不料他似乎难以启齿地回避了。于是她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凌瑷蓁小姐也是桑健雄一手带大的。”这个消息的杀伤力并不比前一个轻。刚刚从张秘书的口中她得知瑷蓁和桑柠一起长大,平日里却素无来往,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或许是桑健雄蓄意安排的,他的用意她却不得而知。所以她顺水推舟地安排桑柠做了亦凡的老师,除了帮亦凡外,目的就是让她浮出水面生活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即使这一切都只是她多虑了,她还有自己的其他打算。亦轩已经27岁,不久便会接管她的生意,在她退下之前,她必须给他选定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辅佐他撑起许氏。之前她一直看好敏希的。但自从敏希的母亲被在外藏娇十多年的第三者打败后,叶家便易了主,敏希的地位也就不同了。目前之所以在人前还会让敏希和亦轩交往,无非是为了完成多年前和叶家先生和夫人做下的约定罢了。

第二天早上,天放晴了,蓝天一碧如洗。这天是桑柠第一次给亦凡正式上法语课。她们见到彼此都很欢喜,于是一上午的课程便在轻松的气氛中开始。然而这个轻松的开始使整个课程变得程序大乱。桑柠来时本来一本正经,俨然一个教书先生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准备了一份“课程大纲”,还和声细语地教亦凡单词的发音和变形规则。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叫“启蒙”的单词引发了一场祸乱,不知为何亦凡从它联想到了“启蒙运动”,再联想到了卢梭和狄德罗,于是二十分钟之内,两人便从“法语课”变质为“法国文学课”,进而变成“法国文学历史课”,她们从文艺复兴时期的拉伯雷和蒙田谈到古典主义的兴盛和衰落,从狄德罗的《拉摩的侄儿》谈到卢梭的《忏悔录》,从《悲惨世界》谈到《人间喜剧》,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桑柠开始拿着她那张没用的“课程大纲”在那里当说书人的扇子指点江山,后来干脆把它扔到一边,专心致志地和亦凡讨论巴尔扎克、维多利亚雨果、福楼拜和罗曼罗兰。在亦凡的心目中桑柠平日的样子是极为温柔文静的,眼前这激情澎湃让她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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