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97)

作者:空壳面包

林深手机放在一米远开着免提,对方挂断后屏幕自动熄灭,碰都不碰。

最近一连几日待在工作室里,双手沾满泥巴,久违地开始捏稿。起初脑海里什么都没有,纷纷纭纭一片雾,捕捉不到成型的想法,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

手揉进泥巴里,自然而然地,就雕琢起梦中掌心相贴的两只手。

爬满皲裂痕迹的手背,她拿刻刀仔细剜开,模拟被日光晒碎的状态。

工作室不让人进。林深不对自己提问,无需面对他人质疑,可以暂且逃避须臾。

只有约克夏乖巧地跟在她身边,每日中午准时嗷嗷叫,要主人冒雨带它出去遛弯儿。

每逢有雨,大学城的人迹就蓦地变少许多。露天剧场里热闹排演的学生都失了踪影,往日在草坪上酣睡的人变成鸟雀,金合欢林荫道安静得只剩雨打叶声。走过她与莫砺峯站过的那座桥,桥下干涸的溪川却因这场雨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嗷呜!”约克夏披着雨衣,摇晃尾巴不许主人偷懒停留。

于是复又撑伞往前走。

远远望见美术馆门前那棵小树被雨浸得蔫头蔫脑,软软发绿。

南洋杉喜湿,但不知遭不遭得住这连绵的雨,林深让人移栽的时机挑得不够好,难免有些担心:“会不会淋坏了?”

“不怕。”园丁大叔憨实地笑了笑,“雨下不长,过几日就放晴了。”

林深弯腰拈了拈南洋杉的松针,养了三年,还是娇娇小小一棵。

但愿如此。

**

雨停这日,天其实也不见晴,只是轻轻吹起脆爽的风。

常昊和林深约在一家怀石料理见面。

传统日式和风装潢的建筑,伫立于海边斜坡之上,深居巷末,小而精致。简约而低饱和度的花岗岩、砾石、苔藓共同构造出静谧的枯山水庭院。

常昊包了场,原本就是预约制的店铺变得比平常更静,如若二人不交谈,就只能听见庭院锦鲤池潺潺的流水声。

他们有段时间不见了,常昊依然是那副温和绅士的模样,言行举止彬彬有礼,丝毫挑不出错处。

林深吃得心不在焉,三番四次想主动开口,都被常昊轻巧几句揭过去。

“吃完再谈。”他抿着清酒,俊雅一笑,“嗯?”

仿佛只是与往日无异的一次普通晚餐,他没有提及任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也没让林深有机会提。

直至主厨上完最后一道水物,林深才郑重其事地,将那个鳄鱼皮方形盒推回他面前。

不言而喻的动作。她态度矜重,没有半分轻佻或敷衍。

“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常昊抬眸凝视她,“就算不愿意,也不必还我。”

又略微自嘲地笑,“怎么连这么一句都不肯听?”

“太贵重了。”林深垂着视线,言辞格外谨慎,“我不能收。”

无论是价值,还是心意,都受之有愧。

常昊神色不变,没去碰那个盒子,手指抚在酒杯上,轻声问:“还是喜欢他?”

林深缄默少时,摇了摇头,“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常昊笑了笑,“那就是我的不足。”

“不是。”林深当即否认,“是我……”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常昊温声打断她,“木木,别把你拒绝其他人的那套说辞用在我身上。”

他不想听她说“抱歉”,林深欲言又止,只得噤了声。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她什么性格想法,他再清楚不过。将戒指奉还已经足够表明态度,多说无谓,言语从来不能弥补什么。

“是我迟了。”

常昊生就一双斜长凤目,笑或不笑都含情,手中把玩一只陶瓷酒器,气质清贵倜傥,似在自言自语。

“人生这么长,你还这么小,从前总还以为,自己不介意等你试错。”

林深被一种无形的歉疚攫住,没能对上他的眼睛,只能低头看着酒液在杯底涤荡。

“我这么说,你一定又会觉得有负担。”常昊并不需要她回应,只淡淡吐露心绪,“你惯会逃避问题的,不想承受压力,也不想伤害身边的人,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木木,有些事不是你不想、不看、不问,就不存在的。”

林深听懂他言下之意,不自觉心脏一落。

他是要她往后不要欲盖弥彰,假装关系还会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从前。

常昊平日里习惯牵起的笑被落寞抚平,“这么多年,你也合该为我难过一回了。”

世上有人对爱贪得无厌,只知索取,不知回赠。但林深做不到这样心安理得。无从回报的偏爱,对她而言只是枷锁。更何况施与这副枷锁的,是自己一直珍而重之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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